长阿妈

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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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姬》*短完*冰橘

抱歉啊这篇文也是拖了挺久的………………………………总算是填上了坑,鬼父慈父成就达成。新的一年也总算是更新了lft,请多指教!这里社长w

椿姬

文/社长*破光而来,与你并行

CP:冰橘

 

 

 

  青丝带 乳白裙 月白纸伞飞水花*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给了你另一个世界,破除了一切恐惧。

 

  海斗小时候在祖奶奶的院子里见过她,但也只是孩童时期的模糊记忆,毕竟也只是小住了一个星期。接着又被母亲带回车水马龙的城市去接受治疗后,如碎片般的记忆更像是笼罩着山麓的云雾,无法摸清。

  灯红酒绿,繁华都市,喧嚣何处寂静?

  唯独最最明亮的那块碎片,刚好充斥着清新的碎雨味,正好是春雨季。

  细碎的雨滴从未停止过,仿佛是笼罩在茶漏般的云雨之下的田园间,他沉寂于此。

  仿佛置身于梦境,湖蓝的海水倒映的是小时候的自己——

瘦弱的海斗在五月份依旧穿着乳白色的长袖衬衫,在母亲的要求下还是披了一条黑色的毯子,不安定的大海把最美的颜色嵌入他的发丝与瞳孔间,但还是无法衬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蓬勃向上。苍白的面庞和有些无神的瞳孔,映出来的唯有海底的那份空荡。他坐在窗前,房间里充斥着细碎的清新雨水的气味,眨了眨眼睛,稍微拨开窗帘,盯着窗前的椿树看着。

顷刻间,有风划过他的面庞,不同于往日会将他撕裂一般,反而温柔得让海斗晃了神。他伸出瘦弱的手掌,使了好大力气,才把窗户推开。

明亮、翠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细碎的雨丝飘入眼前,清新的味道愈发浓烈,翠绿的椿树映入眼帘,一位金发大姐姐盘坐其上,湖蓝色的瞳孔仿佛如黎明的星辰,月白色的油纸伞描上了金边。

  “去弄个桂花糕来怎么就这么难?!”那金头发的大姐姐转了转手上的伞柄,雨水携着微光打在她周围奇异的生物身上。

  海斗瞪大了眼睛——

  长着幼芽只有手掌大小的人偶、一个眼睛的青蛙、漂浮在空中长条形状的白色气球、海蓝色的虬龙……

  海斗直勾勾地着看,毕竟住惯了大城市的他来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些。

  一只眼的青蛙看了看海斗,而后跳到金发少女的左肩上,呱呱呱地叫着。

  “那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只是在看天空。还有你们不要扯开话题!我已经快一百年没吃过桂花糕了!”她不停地用指尖戳着面前半透明的狸猫,一边发着牢骚,“从民国八年开始!!就没有吃过了!要是淳熙三年那个品香楼还在就好了……啊啊我不要吃这些没良心的桂花糕!手工!知道什么是手工吗!DIY懂吗??!”

  海斗放下窗帘,赶忙披好身上的毯子,跑到楼下,雨水沿着屋檐的瓦片层层落下,成了一道天然的珠帘。他走到祖奶奶身后,摇了摇竹木制成的摇摇椅,扯着正在门庭前打毛衣的老人的袖子。

  “祖奶奶,我想吃桂花糕。”

  “嗯……现在的食品,太多防腐剂了,你不能吃,祖奶奶给我们家海斗做现成的。”

  老人爬满了皱纹的手指,捧出了自家秘制的新鲜桂花和白砂糖做成的糖桂花,取出由清香的糯米放入泉水中浸泡一夜再制成的糯米粉,再加上江南地区清甜的糖蔗。冒着热气的蒸笼,浸了水的湿纱布,老人不断翻揿揉捏的身影,在沾满了雨水的大玻璃窗前,显得熠熠生辉。海斗趴在身边,看着祖奶奶将泛着光的桂花糕装入木盒子,再将其切成方块。

  雨水一直没有停息,雷声清脆微鸣。万物沾上了来自天神的卑微赏赐,抽出了最美的枝桠。庭院的小鱼塘,撩起无数涟漪,金鱼逐个探出脑袋,染了少许泥土的荷叶早已被雨水清洗干净。

  海斗捧着一碟桂花糕坐到窗前,一如刚才那般悄然拨开窗帘,金发姐姐依然用手指戳着另外几只半透明的狸猫。

  “吃桂花糕吗?”他打开窗户,将装在翠绿瓷碟的桂花糕的碟子递到她面前。

  她动了动鼻子,说道:“这是江南的糖蔗吧?哎……要是有五六百年前那般清甜就好了。”接着对着蓝色的虬龙示意了几眼,那虬龙便如在水中游水一般地游到海斗面前,用虬角顶着那个碟子再回到椿树上。

  “等等……咦!!!??诶诶诶!!!”

  打雷了。天边划过好看的痕迹。

  海斗看着金发大姐姐急忙一手抱着裙摆一手撑着伞跃到树顶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有的随着她的行动而跃至树顶,有的却还呆头呆脑地呆在树梢上。他的视线也一并看着树顶那个正撑着油纸伞的大姐姐,对着她笑了笑。

  “祖奶奶还做了很多桂花糕哦,可是姐姐,五六百年前的糖蔗也太久了吧?这里还有很多啊我一个人吃不完的,还有啊大姐姐,那个黄色的蘑菇头和红色的花是什么?”

  起风了。眼前的椿树摇晃着枝叶。

  “什么啊这是金心和赤花仙!”她又气鼓鼓地抱着裙摆跃到树下,青色的长裙带随微风荡漾,伸出手,说道:“桂花糕!”

  “我叫海斗,你呢?”他将剩下的桂花糕全都递了过去,海蓝色的虬龙依旧像先前那般充当着餐馆里的服务员。

  “要你管。”她舔了舔白嫩的指尖,“薛壹,上茶。”

  头顶长了幼芽的人偶们赶忙从树洞里搬出红木桌子和茶具。

  金发少女勾了勾手指头设置的结界,使得雨水早已避开了那棵椿树。她收起了雨伞,又用伞顶点了点窗户到椿树间的那段距离,名为金心的小妖们呈上了纯狼毫的毛笔和供御墨,名为赤花仙的小妖们奉上了端砚和纸张。她汇来雨水,浸泡墨块,书写符咒,念出咒语。

  刹那间,金心万点,雨水交织,叶片齐聚,枝桠缠绕。一条由雨水、叶片、树枝聚成的小路,正从他的雕花玻璃前一直延伸到椿树最最粗壮的树枝上。海斗觉得面前的金发大姐姐就如动画片灰姑娘里的仙女婆婆一般,呃……好吧,面前的这位大姐姐好像没那么和蔼的样子,但也不是坏人。

  金发少女撇了撇眼睛,抬抬指尖,又从池塘里招来数十颗鹅卵石,镶嵌其上。流水跃过,翠绿枝叶,五光石头,仿佛是流光一般,但却又不失典雅和简约。

  “过来喝茶啊小屁孩。哎,你说我不去当当建筑设计师,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怎……怎么过去啊?”他趴在窗口问她,毕竟还是有铁栏隔着,海斗完全出不去。

  “就这么过来啊。”她起身,携一身青翠走来,仿佛当那铁栅栏不存在一般,将他抱起,放在那刚建好的小路上,“这么热的天还披什么破毛毯啊?!”伸手将毛毯丢回了房间,“为了答谢你祖奶奶的桂花糕,我特质的二花茶对心脏很好哟。”她眯着眼对他笑,湖蓝色的瞳孔彷如点了星光,“也难怪你看得见我呢。”

 

 

 

 

  桂花糕 二花茶 你的蓝瞳会说话*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带你飞跃山川海洋,逃避了钢筋水泥。

 

  天气的时针和分针同向旋转着,迟迟停在雨季之间,没有半点回归晴空朗朗的意识。抬抬头,依旧是灰蒙的天空,积雨云从未退散。

  气温也不可避免地微凉,不如南方那般燥热湿闷,反而是少许干爽。庭院不远处的一潭碧水,在雨神的呼吸间,湖面圈起了无法看清的涟漪,在万千雨滴落下时,摇晃着原本平静的湖面。雾气缭绕于二人的茶会之间,乳白色的氤氲和雨天的雨滴糅合至一起。薛壹们将宋代年间的瓷杯斟满青绿的茶水,毕恭毕敬地递至海斗的手中,海斗赶忙说了声谢谢,金发少女葱白的指尖拈起一块桂花糕,一边嚼着糕点一边说起品香楼的怪诞趣谈。

  仙气缭绕的椿树,一条小路,从雕花玻璃前,一路延伸至粗壮的树干上。

雷神小动,天空微裂,乌青翻滚,细丝万千。

虫鸣甚欢,鸟雀清唱,滴水屋檐,枝桠生长。

  “你为什么总要呆在房间里啊,这个天气恰恰好,还非要罩个毯子,就差没生炉子了。”她又唤来灼丙,用红泥炉将金心收集好的晨间露水煮开。

  “因为妈妈说不能出去啊,而且我以前也是呆在医院里,不然就是家里,哪里都不能去。”海斗撇撇嘴,看了看房间,生怕母亲突然出现,但当他的视线平移到雕花玻璃之后,禁不住睁大了点了光亮的双瞳,“你那个是魔法吗?现在看房间里面的我居然在看书诶!”海斗摸了摸几只已经爬到头顶安居的透明狸猫。

  “那是障眼法啊还魔法!你是不是《哈利·波特》看多了?真以为甩甩木棍子就能飞啊?”她嗔怪着,差点把刚泡好的二花茶弄撒,“不过你妈把你这么关着,才会关出病来的。”

  “唔……其实你说的很对,毕竟昨天我睡觉的时候我妈妈开了暖气。”他啜了口热茶,问了问身边的鱼鸟有没有小刀,长着长鱼鳍的鱼儿们赶忙从树洞里拿来了一把雕花七孔玉刀,让海斗有些懵,但也不能失了鱼鸟们的好意,只好硬拿着玉刀来切桂花糕。

  “什……!!”她“腾”地站起身来,双手拍在桌子上,茶水撒在整个荷塘茶盘上,乳白色的裙摆和青绿色的纱裙也随之摆动,“唔啊!!气死我了!”金发少女叉腰吼道,海斗甚至可以想象着有几团白气从她的鼻梁下出来。

  “乳臭未干!”她认真地理了理自己的裙褶,她的白裙绿纱和裙带总是很长,任其拖沓。

  “我叫海斗啦。”男孩努着嘴说道,垂下眼帘啜饮。

  “要不要出去玩?”她拿起油纸伞,几只小妖乘伞顶而聚。

  “哈?”

  “要还是不要?我带你飞啊。”

  “唔………”他看了一眼雕花玻璃后面正在安静看书的自己,又看了看金发大姐姐和几只小妖已经做好了准备出去游玩的姿态,只见她蓝瞳在闪光,指尖跳跃仙气,口中念出咒语。

尽管现在还下着小雨,积水淹没了低地,但海斗依然缓缓开口说道——

  “要。”

  只见那金发少女眨眨蓝瞳,嘴角仿佛是勾起了一抹弧度,她牵起了小男孩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间,海斗睁开眼,海蓝色的瞳孔仿佛倒映了世界,他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象,洗刷了一切钢筋水泥般树林的回忆——

  他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中飞跃着有着美丽翎羽的鸟雀,它们成群在广阔的蓝空中绽放双翅,它们如疾风一般在蓝空卷起晴朗的天气,它们在永恒的时间中肆意翻转抑或穿越白云,任流动的空气将它们盘旋至山边的天际线,层叠的白云随它们的方向缓缓飘移游荡,一同与它们在宽广的天空游行。

他看到了深蓝的海底下游荡着有着闪光鳞片的鱼群,它们结伴在无边的海洋中摇摆鱼鳍,它们如细线一般在海底圈起不知名的巨兽的注意,它们在冷与暖的水流中穿过五色的珊瑚群,任美丽的水花将它们随意翻转,巨大的虎鲸随着它们的行动而发出经久不息的长鸣,追寻而去。

他看到了翠绿的山峦上奔跑着有着健壮鹿角的鹿群,它们成群在险峻的山麓中放开双蹄,它们如星光一般在森林卷起橘红的枫叶,它们在嶙峋的石案上奔跑跳跃抑或在溪流下解渴小饮,任溪水弄湿它们棕色的皮毛,林中深处传来几声窸窣声,那代表着生命的鹿角依旧与其一同前进。

他看到了辽阔的草原里驰骋着有着温柔目光的骏马,它们在草原人家的笑容下飞速奔驰,它们如阳光一般在草原策起烧得火红的晚霞,它们在绿得发亮的草原上任意奔跑,在热气缠绕着淳朴的世界中随意嘶扬着,在最最蓝的天空下比赛哪家的骏马跑的最快,火烧晚霞,草原人家,传来声声马鸣。

教他无法移开自己海蓝色的双瞳,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美丽景象。

此时此刻,他笑了笑,脑海深处那一抹塞在阴暗角落,不太爱笑也不太爱说话的自己,顷刻间,烟消云散。

 

“小海……小海?”恍惚间,海斗感觉有人在推他,他缓缓起身,被子落了一地。

“被子都掉了。”年轻的妇人嘟哝着,“吃饭了,快别睡了。”

“…………原来是梦。”海斗叹了口气,海蓝色的长睫毛随着眼皮的下垂一同下落。

“你这孩子,毛毯都掉在窗台上了,不是穿的好好的吗?我帮你把吃剩的桂花糕拿出去咯,快点穿好衣服下来吃饭,等下就要回去了。”

毛毯?桂花糕!?

海斗连忙蹦下床,鞋都忘了穿便光着脚丫子跑到窗前,拉开窗帘——

雕花玻璃后,一条唯有自己看得见的小路延伸至此,一名金发少女盘坐于椿树上,乳白裙褶青纱衣,裙带滚着金云花边,正撑着油纸伞摆弄竹笛,湖蓝色的瞳孔望着他。

“醒了?你妈刚说等下要走了,我留了块玉给你。”她放下竹笛,眯着眼对他笑。

“啊?”他有些不解。

“怎么总是这么迷糊?在你胸前啦!保平安用的!毕竟桂花糕真的很好吃!”

“哦哦,谢谢!”他将胸前的玉坠拿了出来,捧在手心中傻傻地看着。

“记得回来找我玩哦。”

“嗯!”

 

 

 

 

  圆杏眼 红请帖 上元灯节浮笑靥*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与你一同赏花观灯,隐匿了一切孤寂。

 

  二月末,应者节气歌的名字,天空中的积雨云笼罩着整个翠绿山峦,无根水肆意泼洒。脚下时不时划过凛冽的寒风,有些被雨水浸湿的泥地铺满了金黄色的枯叶,树枝长出了新绿的嫩芽。飘渺的烟云笼罩着这片山顶,细碎的雨水气息涌入大地,湿润了万物,挑起了生机。

  春雨季,气温并没有回升,反而稍稍下降。

  蓝发少年偏着脑袋,看着母亲在祖母的房里忙前忙后,搬家工人将家具一件件地放置在她要求的位置,中年妇女并没有看见海斗撑着雨伞下了车,她所知道的海斗也许还只是那个会听她话要好好披着毯子的五岁男孩,殊不知他曾经放下过那黑色的毯子,甚至还吃了因贪凉的神明下了千古年积淀的符咒所冰冻过的桂花糕。

  少年撑着透明的雨伞,加快了步子,一个人独自走到后院,直到粗壮的树干浮现在他的眼前,海斗抬起头,海蓝色的瞳孔里装着一棵椿树,那椿树翠绿无比,在春雨的滋润下拼命生长,新绿的枝桠仿佛要触摸天际一般,在云端谱写不朽的神话,以及一条由树枝绿叶和鹅卵石拼凑起来的小路一直延伸至老房子顶楼的窗前,其间有金鱼翻涌成群,耀眼的鳞片在雨天中依旧看的清晰。

  海斗海蓝色的瞳孔里,还装了一个少女,和许许多多的小妖怪。

  那个少女,现在的表情,只是让海斗觉得好笑。

  她撑着白云滚金边的油纸伞,身着乳白色的长裙,罩着翠绿色的纱,穿得很薄。深绿色的裙带照例是有些长,像是晾衣服一般地挂在树枝上,凉风一吹就呼啦啦地飘着。到底是神仙,不怕冷,但为了顺应这个季节,她还是很应季地叫咕嘎怪们烧了个火炉摆在身旁取暖,又叫金心把镂了梅兰竹菊的手炉拿出来。海蓝色的虬龙趴在桌子上,虬角顶着一个瓷盘,上面还剩几个虾饺。

金色的亮发湖蓝的瞳,翠绿的纱衣和海蓝虬,没变过。她一边看着海斗一边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虾饺,吃相不是那么好看,嘴角还沾了酱油。她支支吾吾地收起雨伞,照例点了点椿树周围,雨水瞬间退避。

  “还知道回来啊,小破孩!?”金发少女跃至树下,拍了拍手,掩饰着在看到海斗后虾饺掉下树下的糗样。又想用指尖戳他的脑袋,谁料少女的身高赶不上海斗,再怎么垫脚也只能戳到他的胸口,海斗没好气地笑着。最后气的她小手一挥,庭院里的池塘开始冒着水花,不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青色蛟龙脱水而出,盘旋在顶空,最后停在金发少女的身后,她没什么形象地爬到蛟龙身上,站在蛟龙的身上戳他脑门。

  “长大了能飞啊你!我告诉你!我唐朝那会儿就出来了!比你不知道大多少倍!回来干嘛啊挡我仙气!”

  “这里空气好,适宜养病,就回来了。”他笑着说道,仿佛早已习惯了她身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洁白的牙齿仿佛如海水中的贝壳,“在下敢问姑娘芳名?”海斗学着古人的腔调,又做了个揖。

  “浮夸!才不要告诉你!”

  “唤你椿姬可好?像个公主一样呐。”他眯着眼对她笑。

  “我又没有公主病。”她气呼呼地说着,湖蓝色的瞳孔却一直将少年看在眼里。

  他长大了——褪去了十年前那般瘦弱,身形也透着成年男人的那般健壮,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在金发少女身边环绕着,令她感到安心。藏蓝色的羽绒服和苏格兰风格的毛衣罩不住他已经成长的身体,卡其色格子的围巾挡不住他已经褪去了婴儿肥的白皙面庞。海蓝色的发丝在之前沾了些雨水,仿佛是闪着光一般,很好看。

  长大了。十年时光,聚集了所有的分秒,来造就这般少年。

  “那块玉,要还给你吗?”他把玉块从脖子上取下来,掌心摊开在少女眼前。

  “不用啦……你先拿着!这玉……质量太差!我看不上这块玉!”她擦了擦嘴,仿佛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跃到树上,深绿色的裙带随风扬起。海斗不急不缓地坐在青色蛟龙身上,顺着它的攀沿缠绕,落在树梢上。

  “这个给你!要拿好,到时候,请你去吃汤圆。”她把一张红色的请帖塞在海斗手中,扭过头去找茶炉。

  “神仙也会结婚啊?还挑在元宵节结婚。”海斗挑起筷子,随便捡了个虾饺,但他没有蘸酱油的习惯,也没有金发少女一口吞的难看吃相,但吃的样子看上去还颇有气质。

  “什么啊别以为一看到红请帖就以为要结婚,这个是上元灯节的宴会,拿好请帖凡人才能进去耍,记得不要随便接香包,不然就要和那个姑娘以身相许啊!听到没有啦小屁孩,别再吃虾饺啦!”

  “反正我又不介意你的口水,尝一个不至于吧?”

  “不是……那个虾饺太油!对心脏不好啊!”金发少女急了,连忙叫赤花仙把虾饺端下去,小仙们会了意,赶忙把瓷盘端进树洞里。

  “那就泡茶啊,我想喝二花茶。”

  “哇!长大了厉害了不得了了还能使唤我来做事要死啊你!”

  “神仙要注意言行举止知道吗?喂喂!你别拿雨伞戳我啊……”

  雨水泼洒,凉风袭来,卷起了少女的白色襦裙,吹起了少年的海蓝额发,拂过发梢,挑起枝叶。在少年口中名为椿姬的少女依旧摆起了茶局,时隔十年,她完全没有什么长进,依旧是用一些在青蛟眼中的小把术,写个符咒念个咒语,拈点魂魄放点仙气,一个穿着严实的“海斗”便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接过透明的雨伞,朝院门口走去。少女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上元灯节的趣事,他盘坐在一旁,头顶居着几只透明狸猫,手中拿着茶杯,小饮小啜,时而扬起嘴角。

  春雨一直在下,偶尔太阳露面时,它会停下它正在泼洒雨露的双手,其余时间则从未停过。那几日,狸猫们忙着给海斗量尺寸,赤花仙们则忙着帮忙做衣裳,今日便是上元灯节。

  “你从没告诉过我,要穿成这样……”海斗有些无奈,“而且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住的不是树洞,而是……院子。”他看了看自家的小庭院,看到的不是池塘和小桥,而是少女的院子里的秋千和椿树,还有许多仆从。

  他的海蓝色短发在金发少女的小心思下倏地垂直腰间,在夜间的凉风下缓缓荡漾着,犹如上古时代中翡翠海洋中的蓝凌鱼鳍。赤花仙们在他的发尾绑上头绳,头绳结处的银铃铛叮叮作响。月白色的长衫外套上了海蓝色的无袖长袍,腰间的藏蓝缎带两边各吊着几颗夜明珠腰饰,海蓝色的睫毛在夜间犹如星子扑闪着,有些暗淡的光芒打在少年有些深邃的面庞上,在夜间更显的清秀俊美。长袍的底部镂了枝叶模样的图案,透明狸猫们又攀上他的肩头,想把长命锁挂在他的胸前。

  “没办法,你小时候眼拙啊,没长大,看不到,怪我咯!”她吐吐舌头,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

  “明明言行举止不是古代人,住却要住的跟古代人似的……”他嗔怪着,“啊,我挂了玉……还要挂长命锁吗?”海斗赶忙把胸前的玉掏出来。

  “咕呣咕呣……”

  “哈?”

  “它们说这样穿比较搭。”少女笑笑,她并没有在特别的节日换特别的服饰,依旧是一身青翠,携着一把油纸伞。金发少女看他戴好长命锁后,笑着说道:“出发吧。”

  ——出发吧。

  顷刻间,海斗的眼前成了另一幅光景——

  青砖瓦的房檐上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它们一直延续到远方的天际线,橘黄色和艳红色的晕染,仿佛点亮了整个夜空和热闹的街。每个灯笼下都挂着丝绸缎子,海斗随意取下,只看见上面细绢的字体写着元宵灯谜,面前的几位青年正与自家的小厮说着灯谜的答案。鞭炮声从远方一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响彻了云霄。舞龙队在前方摆起了八卦阵,龙狮摇曳着它的尾巴,横扫了一切寂静,他们拍手叫好的声音,他们呐喊助威的声音,声声入耳,声声震天。后方六角楼上的少女们正咬着手绢,看准了经过楼下的小公子,再将那绣了无限心意的香包抛下,许下良缘。食物的热气散发的氤氲,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那个世界的钢筋水泥,隔开了那个世界的冷漠无声,隔开了所有的浮华。

  热闹无比,灯笼的光芒,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一片澄黄色的光景,映在他海蓝色的瞳孔之间。

  那么地,温暖,令他,感到安心,不会寂寞。

  无比安心。

  “椿姬?”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便转过身,看到的是少女笑嘻嘻的面庞。

  “次吗?”她将芝麻糕塞到他的手中。海斗看着她,莫名地觉得好笑,他只是观赏了一下这里的景色,她就已经全身上下都挂满吃的了。

  “阿里唐做的芝麻糕,很好吃的!”

  她最美丽的笑靥,点上了少许红晕的光泽。翠绿的裙摆,被这儿适意的风吹起。少女圆圆的杏眼盛着湖蓝色的水,金色的发丝上插着一枚嵌了翠绿宝石的步摇。

  “吃。”他笑着说。

  “走吧!去吃饭!”她牵过他的手,回过眸,对海斗说道。

 

 

 

 

刨冰花 青罗扇 你的声音耳边唤*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他接过了你的酸果,停止了你的哭泣*

 

  万神殿,觥筹交错,火光跃跃,一片酒肉池林。

  舞女们摆开阵势,将红绸缎子抛掷上空,顷刻间,万千灯火在裙带中聚落。几位相貌怪异的神仙端起酒杯,朝层层阶梯上的万神之帝走去,留下红请帖并放下贺礼,嘴边说几句恭维话,做足了礼数才下去。舞女们将灯火聚至舞台中心,半秒间,身着锦绣花缎,发间插着东海珠宝的步摇,脚下舞鞋鞋尖上的珍珠有拇指大的舞魅出于那灯火之间,她在其间跳得妩媚,笑如蔷薇,众神陶醉。

  “你看那个脚很大的,是赤脚大仙。还有还有,那个穿着战甲,头戴兜鍪的是战神,那个正和伽蓝神比赛酿酒的是水女,伽蓝神就是那个……”她站在门槛前,又将大名报给了身旁当差不久的小厮。

  “椿姬。”海斗打断她,牵紧了她的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叫神医?”

  “既然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还要来?”

  “哈?谁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啊,这里这么多好吃的,等下还有八仙君子要来觐见,帅得很。”

  “你刚刚眼睛一直没有看我。”

  “……”

  “雨露神及其伴神到——”这时,身旁的小厮拿着长长的轴卷,对着宫殿内的神明们说着,霎时间,全场安静,只剩舞女们在机械地摆着动作。水女的酒已经溢满了整个刺槐杯,甚至将要溢出来了,她都没有察觉。正在殿上做礼数的灶神也停下了动作,再将视线落至门口。七仙女忘了比胭脂水粉,五谷神忘了吹嘘自己的收成,他们全都望着雕花木门前,琉璃灯光下的那位雨露神。

  眼神不可思议。

  “你……怎么这么……厉害?”海斗扯了扯她的衣袖。

  “因为我屌!跟紧我!别走丢了,小心拿去给肆神炼油!”

  “女孩子不能说脏话呀。”海斗敲了敲她的脑袋,一通嗔怪。

  她大步踏前,青色与白色交织的裙裾衬得打扮鲜艳夸张的众神们毫无姿色,金色的发丝在明晃晃的灯火下如金色流水,湖蓝色的瞳孔犹如黑夜中闪闪发亮的星子。身旁的伴神不知是哪家出的,气宇轩昂,轮廓深邃,赤唇皓齿,海蓝色的长发上的光斑犹如深海中的珍珠,月白色的长衫更衬出了他高挑的身形。才女俊郎,带着与他们不同的气息,踏着仙气款款走来。

  座下的女仙们看紧了这位蓝发少年,又看看雨露神,拽进了手里的香包,硬是不敢抛。

  “雨露神难得来参加宴会,今日免礼。”殿上的人开了口,声音柔和得让人醉心。

  “我只有请帖,没有贺礼。”她一打响指,左手食指便冒出了两个赤花仙,少女将请帖丢给它们,小仙们赶忙将请帖给殿上的神明送去。

  “赤源赤宸,不用行礼数,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他脸色的。”她气呼呼地将脸别到一边。

  “雨露神一向如此,你们便回去罢。”殿上人摆摆手,“雨露神的伴神,你的元 ……”殿上的神明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就精准了落在他的脑门上,少女的报复也随之而来——

  “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手不听使唤啊!”说着又往几层阶梯上扔了几块糕点和斟满酒的酒杯以及侍女们新端上来的东坡肉和春卷,“呼,停下来了,吃饭吃饭!”

  于是少女和海斗又在众神恐慌以及崇拜的眼神下吃了几块脆皮鸭和一碗白雪羹。

  众神们窃窃私语,尔后也觉得没了味,陈年旧事翻出来说了几遍也不会腻,何况主角们都在,又是殿上,也不好多说闲话,只好作罢。便也重新开始了酒局,抛骰子的抛骰子,划酒拳的划酒拳,作诗赋,提笔画,一如之前般的热闹。八仙君子到了后,香包横飞,尖叫声此起彼伏,弄得战神等未有内人的男仙十分窘迫。少女也没心看,一个劲地和身旁的小神仙划酒拳,但总是败北,被灌了不少酒,套了不少话,她靠在海斗的肩上,口中无遮拦,呓语却清晰——

  从前有一位神仙,生于雨水,出于晨露,亦唤作雨露神。金发蓝瞳,小脸圆润,煞是好看。她不曾生于众神殿,也不生于哪家仙人,只在凡间落下,住于椿树间,可呼风唤雨,招手即来,很是风光。奈何不懂仙术,无人教导,山间尽是些妖神鬼怪,便也与之为友,进而懂得一二仙术,但还不至于到有小仙侍奉的境界。可那神仙本性好玩,又爱作小恶,便也收不住自己,高兴就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高兴便磅礴大雨,雷声鸣鸣,偶尔发个打水,偶尔干旱几日,全凭自家心情。农民掐着手指算下雨,可谓是胆战心惊。

  自然的,庄稼连年收成都不好,弄得五谷神在众神宴上十分没面,他便化作凡人,微服私访,才知那椿树上,住着是众神之一的小小雨露神,五谷神赶忙告知殿上,万物之母的元神才后知后觉为何仙鹤群中有只仙鹤行为举止较异常,原来是弄丢了神仙。

  后来,众神携仙气,鹤群摆阵势,下了凡间,凡人们跪拜在前,心生尊敬。元神亲自到了椿树下,看着那雨露神正趴在树干上,留着口水睡大觉,满是污泥的脸和不知穿了多久的肮脏布料,很是嫌弃,便施施回了天庭报告,可谁知弄得殿上怒了青筋,亲自下凡去接那位雨露神。

  那日下了雨。

  很大很大的雨水砸在他浅紫色的油纸伞上。

  力量强大的神明的仙气滋润着椿树,枝桠努力地朝天空伸展,雨水滴滴答答地在低地的水洼牵起涟漪。

  他看见她的金发一仗多长,大喇喇地挂在树上。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脸上的污泥渐渐被雨水冲的干净,瓷白的面庞上点了少许雀斑,犹如夕阳的飞霞,圆润的脸蛋很是好看。湖蓝色的眸子盯着正在手上攀爬的金龟子,她眨眨眼,呼出少许仙气,将其送到树梢上。水蓝色的衣裙因为雨水而紧贴着身形,勾勒出了她还未成形的身线,她从衣兜里拿出果子,很没吃相地啃咬起来,而后,视线落在那一柄纸伞上,对上了那人的视线,她又从衣兜里拿出一颗果子,伸手递给他,说道——

  “果……吃……”

  “谢谢。”殿上接过那青涩的果子,微微颔首。

  雨停了,天空放晴,光芒点地。

  她湖蓝色的瞳孔晶晶亮,声音脆生生地很是好听。

  那日,整个神殿震惊,消息从九重天一直传到三十三天外——陵川殿上亲自下凡间,带雨露神回了自己的宫殿,授其仙术,传之道理,悉心教导,细心照料。向来不近女色、不让侍从进其寝殿的陵川殿上竟让这没家教的野丫头进了去,侍从们看在眼里,心中却翻涌不止。那天,整个九重天炸开了锅,同一时刻,陵川殿上召齐各界神明,一一为雨露神点愿。

  各界神明看着还未长开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却碍于帝威,只好点愿。

  他不在乎外面如何云云,他只在乎这终年食酸果,居树梢,饮无根水的小丫头。

  他跌入爱河,他理应入地狱,他甘愿入地狱。

  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教给她,毫无保留。

  他告诉她,雨露神应汲天地之灵气,摒魔道之妖术,与众仙同修元丹,得道再授予后人;他告诉她,雨露神应学众神之礼仪,出言温润,举止优雅,穿着得体;他告诉她,雨露神应如何待七情六欲,但更应专心修炼,与雷神一同造福人间……他告诉她很多,引她如何说话,引她如何吃食,引她如何穿衣打扮;他告诉她很多,引她如何施法,引她如何造术,引她如何书写符咒;他告诉她很多,引她如何垂钓,引她如何雕刻,引她如何培养雅趣……

 

  “铃淼。”陵川殿上唤她。

  “?”她偏过头,看他正盘坐一蒲团上,闲情舒适地垂钓着。

  “没事,就唤你一声,怕你不在了。”那男人笑言,说罢便推给她一盘刚做好的刨冰,又取树上浆果,取其汁液,淋其至冰花。又将东渚山绣娘做的青罗扇递给她。铃淼眯着眼,皓齿如月,只对他傻乎乎地笑。

  “谢谢。”她回他,接过青罗扇子。

  凉风拂过,吹起被他亲手修剪过的金发,他抬起手,看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刨冰,一边又怕头发沾到果酱。

  陵川殿上从袖中拿出桃木梳,帮她梳了个双髻花。

 

 

 

 

瓷盘碎 香火焚 你的笑容仍荡漾*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瞳孔晶晶亮地看着你,脆生生地说着没关系。

 

  “那样的话,既然殿上和铃淼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他将她扶起,让化成人形的青蛟将桌上的醒酒汤喂她喝下。

  铃淼的头枕在海斗的膝盖上,她翻了个身,挑了个更舒服的睡姿。说实话,少女睡相差极了,顺着唇角落下的唾液浸湿了他的月白衣衫。金发不再如流水般细腻长流,倒是乱糟糟地打了结,可他并不介意。海斗很快地掌握了划酒拳的诀窍,连连赢了十几盘,甚至连铃淼输的份也一并还了,还从小神仙口中套了不少话。

  “因为嗝——流言蜚语……太……太多了……元神是欢喜陵川殿上的……当……当然要找茬子了……”说罢,他又和着海斗划了几下酒拳,而后又将桌上的杜康一饮而尽,“…可惜了这傻蛋哦……要不是她执意下凡,大爷我也不用费这么多力气帮她造房子,还要造的依山傍水真是可气…又碍着上殿的话本大爷还不能挑寒气太凉的地方造房子…还要坐南朝北冬暖夏凉……”

  三人盘坐于蒲团之上,暖黄的灯火摇曳于众神的谈笑酒肉之间,几位仙女奏响琵琶和古筝,五谷神敲起了长鼓,八仙君子弹起了柳琴,一唱一说,一颦一簇,淋漓尽致,让在坐的女仙们迷恋得不能自己。可这厢海斗却无心听唱,倒是在认真地听着小神仙脱口而出的故事,一边心疼地帮她顺好她的柔软金发——

 

  自雨露神归位天庭后,殿上便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小丫头身上。铃淼除了每天跟着殿上跑到别家神的府上去做客的时候不是去糟蹋花草就是去摘果儿,剩下的闲余时光也不晓得要做些什么好。就算殿上的府内有小说本和钓鱼竿,她也不情愿把零散的时间花在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上面。她更情愿跑到院子里去抓蚂蚱或是挂在树上编花环,亦或是在殿上的府中玩“淹大水”,好不乐乎。

  虽说殿上总是布置了些功课给她,但铃淼除了第一天心血来潮做了个瓷盘以外,亦没有了任何动作。最让殿上感到头痛的事情是花园里从各地进贡来的珍贵花草总是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多次说教也未果,随后只好摆出了一副生气的嘴脸,但终究还是化开在她的爽朗笑靥之中。

  无可救药。

  然而殿上需教导她的言行举止、修元补气等物事她也是学得吊儿郎当,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就开始乱下雨,就是因为太高兴就在院子里糟蹋花草。但殿上不怪她,依然帮她把散乱的金发用桃木梳束好后,再温柔无比地绑起。

  可殿上是殿上,雨露神是雨露神,终究是有着身份之别,流言蜚语自九重天到三十三天外从未停止。偶尔铃淼和殿上去别府做客,也会招来府中小厮奴婢的白眼,这样便更是扫了她在府中游山玩水的兴致,只好坐在回廊的长凳里看潜伏于池水中的小妖。毕竟铃淼连“我不想吃韭菜”这样的话语想表达给殿上都很成问题,只会说一些简短的语句,而性本善的她更别说是用语言回击,就连回别人的眼色都没有这般念头。

  春分时节,铃淼跟着殿上赶了趟元神她父君开元大神的寿宴,老人家在九重天也是有几分地位,就连陵川殿上都要让着他老人家几分。铃淼听寿宴当日有戏班子来唱戏,很是新鲜,再三同殿上保证不会乱下雨乱糟蹋,必是端端正正地盘坐一旁。殿上被她的软磨硬泡弄得没办法,最后弄得小姑娘差点又要发大水,只好唤来池鱼鸟先和元神及其父君打个招呼,免得届时出了什么岔子。

  到场后,铃淼确实很给面子地扮了一回大家闺秀,端端正正地和殿上坐在一起小饮小啜,举止有礼,颔首低眉,正襟危坐。

  “那位小神仙可是陵川殿上的未婚妻?”开元大神的目光落在那位金发少女的瞳孔中央。

  “此话何出?”黑发男人帮她夹了一块东海扇贝,又往她的盘中添了几块酸梅千层糕。

  “今日小神仙挽了个单环髻,老夫亦未闻殿上婚礼,这不是未婚妻嘛。”

  “今日我好兴致,便顺手梳了个单环髻,有何不妥?”他抬起手,帮她落下的发丝重新环上。

  “哈哈——未有不妥!今日风大,息女正打算和雨露神去院子里放风筝,让她俩在这听咱的芝麻事儿倒不如去玩儿,殿上可准?”

  “那是…………自然。”毕竟,身旁的小丫头听见“院子”后,就开始不停地扯他的袖角,殿上自然是允了。

  铃淼跟着元神在花园中兜兜转转,但始终和她隔着大半步的距离。

  元神很美,她不好叨扰。

  她墨黑的发丝挽成堕马髻,琉璃碎玉步摇随着她的跑动在日空中晃出逆光,湖蓝色的裙裾和纱衣随风扬起,腰间的白玉佩叮当作响,双眸中更是闪着如星辰一般的耀眼光芒,她的每一个步伐都宛如书本上画着的飞天。元神的笑靥在三月的气息中缓缓荡漾,流连着优雅。

  “铃淼,过来一起玩啊。”元神回过头,阳光泼洒。

  “好……好……”她摸了摸自己的单环髻和殿上亲手做的白花簪子,痴痴地笑。

  风筝在天空顺着气流呼啦啦地飞着,在云端中一点点地裁剪着浮空映出的熹光,蓝空仿佛要渗出水滴。铃淼傻愣愣地抬着头望天,因为殿上在她身上施了点小法术,她也不能使用法力把风筝吹得更高。金发少女看着在天空摇曳起舞姿的彩色风筝,如方才厅内飞展红绸的舞娘。东蚕娘做的丝线在午后光线的折射下盈盈泛光。

  渐渐地,她困倦地闭上了双眸。

  沉沉的黑暗没有边际。

  ——“就在这房间里,孩儿亲眼目睹!”

  ——“阿长兄已是订婚之人,更是深爱若琳姐,断不会做如此下三滥之事!还请殿上和父君明察!”

  ——“何等笑话!铃淼生性善良,生来无父无母,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有何人教她这等污秽之事?她若想做这等物事,怎不在我的寝殿速速解决,还轮得到二公子那怂样?”

  ——“殿上还请出口谨慎,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元神便不多话。”

  ——“铃淼现下定是在你家的花果园里食果子,即便我推开了这门也是扰了里面二人的兴致!!”

  ——“还请殿上亲自推开这扇雕花门。”

  铃淼被门外的声响吵醒,她坐起身子,揉了揉双眼,身上一丝未挂,映入眼帘的是一帘帘水蓝色的帐子。熟睡在身下的男子面庞英俊,五官深邃,古铜色的肤色带着成熟的味道,但铃淼却不认得这位俊俏公子。还不容金发少女多看,门便吱呀一声推开了。

  殿上的身后是开元大神及其来观看热闹的家眷以及小厮。

  黑发男人的眸中是一室旖旎,满室肉欲,春色浓浓。

  他生气了。铃淼意识到,他生气了。

  少女按着平时一般——

  浅浅一笑。

  殿上珍藏的她所做的瓷盘碎了一地。香火焚烧,铃淼被殿上关在三火笼中反省,只要她的身体稍微动一下,便会遭受三重天地之火的皮肉痛苦。十日惩罚后,铃淼得以释放,在府中奴婢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府中。三月春风,府内园中的白花树开了,在暖风的吹拂下,白色的花瓣在满室种满了娇艳花朵的院子中纷纷扬扬,犹如冬季的落雪一般,但却带着柔软的温度,令人心醉。白花树下,元神和殿上在讨论诗歌,郎才女貌,何等般配?

  陵川上殿察觉了她的气息,抬起眼眸,带着无比憎恶的眼神,快速地瞥了一眼后,继而说道——

  “回屋,别给我丢人。”

  带着无比的憎恨和嫌恶的语气。

  那一刻,铃淼的双眸落下了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但天空并没有下雨,她怕扰了二人的兴致。

  ——双环女儿未出嫁,单环女儿出了嫁。

  ——我帮你梳个单环髻可好?

  ——铃淼……你能不能陪我一辈子?

  原来,那些被自己糟蹋过的奇珍花草开放后是如此漂亮啊。

  原来,那棵被自己嫌弃的白花树落下花雨后是如此美丽啊。

  是啊,殿上和元神是如此般配,可以衔觞赋诗,以乐其志。

  是啊,殿上和元神是如此般配,可以举酒吟唱,笑看众生。

  是啊,殿上和元神是如此般配,可以站在白花树下,肆意交谈。

  是啊,殿上和元神是如此般配,可以立于白花雨下,肆意微笑。

  而她,不过是小小雨露神,不会说话,不会修仙。只会糟蹋花草,发发大水。

  恐怕铃淼,无法陪殿上一辈子了。

  金发少女认真地擦干眼泪。

  罢了……比起这白花树,她更喜欢那棵椿树啊……

 

  “陵川殿上不知道吗?”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取下了她的青花簪子,顺手帮着她扎了个高马尾。

  “知道……后来这厮下凡后殿上用古来镜瞅了一下……呃……就相当于你们的监视摄像头吧,后来元神直接被贬下天庭了,后来的后来又给开元大神好说歹说给说了回来……”小神仙支起身子,又将手中永远饮不尽的杜康倒入口中。

  “喂!你和他讲这么多干啥啊!!”忽然间,传来她熟悉的声息。

  “故事要有连续性啊臭丫头你懂不懂?那四合院造的经费你还没给我呢!”

  “滚犊子!喂!乳臭未干!等下去不去看烟花?可好看了!”她伸出手,抓了抓他的海蓝色长发,像个小孩一样。

  “醒了?椿姬……我们回家,好吗?我……”他蹙眉。

  “诶?不舒服吗?!”铃淼赶忙爬起身子,一手抓过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倒是很有模样。

  “不是。”他顿了顿,光芒落在他的面庞上,投下阴影,言之凿凿说着:“你应该,难过的。”

  殿堂内,黑发男人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金发少女的身上。

  扬琴的弦音还没有停下,一下下地拨弄着,如夏日欢快的溪水在山间流淌着。

  如此痛苦的一段恋情,明明交付了所有的希望与信任,却终究无法得到回应。如此难过的一段回忆,明明定下了所有的约定与羁绊,却终究无法真正实现。

  三重天地之火的痛苦,远远不如殿上的嫌恶来的难受。

  但时间终究会检验一切,但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

  他抬起眼,看到的却是她如夏季一般的笑容,眼角弯弯如月牙,酒窝深深如甜美浓稠的蜜糖,落在心间快要融化了一般。是怎样爽朗的笑容,才会如晴朗的日空一般,明亮无比,没有一丝乌云。粉红带着雀斑的脸颊,如抹上了夕阳的飞霞一般,金色的高马尾和青色的裙裾在她的动作下被掀开毫厘。

  “没关系的!”

  她这么说着,湖蓝的瞳孔亮晶晶。

  可以扫除一切阴霾的笑容,让他放下了心。

  “好,等下和你去看烟花。”

  海斗笑着说。

 

 

 

 

烟火花 魂魄散 你的笑声仍飞扬*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正散发着光芒,有些抱歉地和你说着对不起。

 

  灯火跳动,影影绰绰,谁家神明甩着纸伞,唱着歌谣?

  烟花绽放,光华重重,谁家神明牵着手掌,遥望星光?

 

  灯愿草被仙气束缚在浸过咒语的灯笼中,待今夜子时一过,所有的草籽将重新化作流星母体,回到三十三天外。淡淡的澄黄色泽透过月色宣纸模模糊糊地映出了描摹其上的图案,各式各样的灯笼缀着灯谜穿越大街小巷,细碎的暖光在海斗的海蓝瞳孔中交纵相错成一张最最明亮温暖的网,与泡涨在夜幕中的碎屑星辰一同流汇交融出无法言语所能明晰的绮丽景象。

  光线顺着街道和山路攀爬至半山腰,掌管火花的神明正和身旁新上任的使官交代灯愿草籽尔后的去向。

  春刚始,虫声鸣,一碗星光觥筹见,不知灯火阑珊摇曳,只知皎皎月光伴君见。六角楼阁中的少女执手弹琵琶,飞扬的红绡染红了她正艳丽似火的双颊。重重氤氲顺着香甜的元宵在空气中挥散,街边的各式店铺还未打烊。舞狮的队伍停下了繁琐的动作,鼓声渐停,唢呐也没了声响。

  海斗从山中踮脚而望,山下街巷的灯光逐渐暗淡。游船画舫在不远处的镜玨湖中投下叠叠倒影,沉睡于湖底的蛟龙吐了口气泡却激起了几仗高的水花。这个世界的人们聚集在湖畔边抑或是屋顶上,静候子时时刻天边的第一道光。

  那位早已醉酒欢歌的雨露神依然喜欢宁静,命青蛟挑了个鲜有人烟位置后,便自顾自地开始用那把油纸伞种椿树。赤源赤宸也借着今日的仙气化了人形,与颇有修为造诣的青蛟一同开了牌局。

  “这个半山腰,正好!人少!位置好!有山有水!没得跑!嗯,押韵。”少女像是对自己的打油诗很满意,还非要一边甩着符纸一边点头赞许,“乳臭未干啊……以后你打算干嘛?”

  “什么干嘛?”海斗眯着眼打量着盘睡在远处湖底的大蛟龙,视线拔不开。

  “哎别看了,那条虫就是心急,年年都这样玩水。我在问梦想啊!梦想!!你说说你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都怪当年立下的科举制钳制思想摧残文化……还有那个新文化运动的那个谁……那个谁!!”

  “陈独秀?”蓝发少年拢了拢衣袖,夜晚的凉风拂过他的发梢。他看着眼前这棵已经参天高的椿树,少女还在嘚吧嘚吧地修楼梯。她双手使力,浮在她眼前的积木块立刻变成厚实的木板,单手一挥,木板似利箭一般即刻飞出,一板一版地镶嵌在树干上。

  “对对对!就是那个家伙!他这么一搞就把我大中华文化弄成一个大染缸,搞事搞事。当年我去听他讲座,我好好地和他说白话文太直白、字太多,用电报多费钱,给他出个题拟个拒绝信吧,还说啥去不了,谢谢!他个死犊子就在那儿咿咿哦哦地,太猖狂——!”一会儿功夫,木质的楼梯也弯弯曲曲地盘着粗壮的树干延伸到树顶,铃淼拍拍手掌,又整了整衣衫,回过头对他笑言:“走吧,去看烟花。”

  夜晚的凉风依然在清唱歌谣,枝叶婆娑,细细沙沙地响。

  少女手腕上的玉镯和链子在她抬起手臂的动作间叮当响,深绿色的袖摆镂了繁琐的花样。

  “汝之记文曰甚溜欤?”

  “吵死啦听不懂!!手抬着很累啊!”

  海斗笑笑,抬起手臂,凉风吹起他的海蓝色长发,嫩绿的树叶脱落新生的枝桠,少年牵过她肉呼呼的手掌。

  十指相扣,指尖的形状和手心的温度,附在其上的薄汗,手掌的宽度和大小……似曾相识的感觉汹涌而来。眼前的椿姬唱着不着调的歌曲,大喇喇地牵着自己往树上跑,踏过的木板点开了刹刹金光,深绿的缎带随着她身后的风翻飞开来。

  镜面折射,回忆倒流,十年前的自己穿着乳白色的长衫,披着黑色的毛毯,刚出笼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她却身着一身青翠,大大方方地朝他走来,破除了眼前的铁栅栏和一切喧嚣,剩下的是她如三月春风一般的笑靥。

  那位瘦弱的蓝发少年,便在那时起知道了“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的含义。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十年前的自己,何曾不是让眼前这位没大没小的神明抱着闹着,上天入地,下海上山,皆不在话下。

  十年前的自己,何曾不是让眼前这位吵吵闹闹的神明牵着手掌,去看春天的阵雨,轻饮春日的花茶。

  到底是在她的怀中央长大,即便是离开了祖奶奶的家,去了遥远的天涯,但日夜的呓语梦乡间,常绿的椿树,淡青的纱衣,乳白的裙摆,茶水点心,妖怪神明……一切的一切,离他太近太近,触手可得,梦境与现实混淆。

  现在眼前这位大他不知千千万万岁的丫头,领着他去看烟花。

  “梦想是开一家茶舍,茶舍旁要种椿树。”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梦想,不过有梦想就很好,不过为什么非要种椿树?我可帮不了忙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铃淼笑得险些没站稳,一笑悬命。

  “我是认真的啊!”他踏过最后一块木板,拨开重重树影后,映入眼帘的是冗黑的夜幕和山脚下黑漆交错的街道,唯有湖面上的游船点了明火。铃淼从大小袋中拿出四角桌和茶具茶点,打开油纸伞摇了摇后,把薛壹蓝虬全都摇下来看烟火。

  “海斗以后不需要有很多很多的钱,钱够花就好。”椿姬将二花茶取出,置于紫砂壶中。

  “海斗以后不需要很多很多的权利,当个一家之主就好。”椿姬拿起烧好的露水,将茶圈圈泡开。

  “海斗以后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椿姬一手执伞,一手将泡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海斗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椿姬抬起那双湖蓝的眸子,对眼前的乳臭未干说着。

  灯愿草籽全部汇聚于新上任的火花仙官的手心中,面目清秀的少年十指相扣立于万神殿的屋顶中央,他轻合双眸,口中的咒语念念有词,在吐息间睁开双眸,刹那间,千万颗草种即刻向上飞扬,所有的耀目光华在午夜十二时点亮了沉沉的黑夜,诉说着神明们的美好愿望,绽放出一朵朵永不会转瞬即逝的火花,在眨眼间变幻着色彩。

  蓝发少年望着繁华的天空,移不开视线。

  陵川上殿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中,手中的酒觞,满了后又见底。青蛟也早已摊了王牌,打不下去。

  “海斗……”铃淼站起身,手中依然撑着那把油纸伞。

  “是要回去了吗?”

  “海斗以后,一定一定,会很幸福的!”

  青色的丝带散着光芒,乳白的裙裾泛了微光,她的金发更是耀得他看不清界线,湖蓝瞳孔装不下的泪珠,在她胡乱的擦拭中又湿了袖口,不是咋咋呼呼的语调,少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烟火的轰隆声中模糊不清。烟花的余光映在她有些小雀斑的娃娃脸上,睫毛弯弯眼睛眨呀眨,霎时间,一环一环的光芒从她身上晕开。

  ——虽然是神仙,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青色的纱衣溢出大片的光芒,在只有虫鸣欢唱的山中散发着灿如繁星的白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海斗绝对、绝对——不能哭哦!

  她乳白色的裙摆消失于微风中,在昆虫鸟雀栖息的树荫上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离别是很悲伤的事情……

  她金黄色的长发晕开在烟火的照耀下,在只有清凉流水落下的山涧中倒映出层层金光。

  ——可是,还会再见面的,所以那块玉一定一定要留着哦。

  她湛蓝如空的瞳孔依然是抹不去笑意,在只有微风拂过的半山腰上缓缓地晕开熹微的光华。

  ——保重好身体呀。

  她最最美好的、如三月春风一般的笑靥,依然存在。

  刹那间,她化为一道道耀眼的光线,飞向满是烟火的夜空。原本被化作烟火而点亮的夜空的灯愿草籽在须臾间化为万千流星,它们乘风而来,如万千湖蓝色的细线划破夜空,却又在下一秒间幻化为朝阳一般的橙红色调。

  夜空在万千光芒的飞舞下变得光彩耀目,像是陨石和大气层摩擦后所迸出的蓝色光芒,如青蓝的火花一般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到世界尽头,再化为朝霞色彩。它们如同湖蓝色的鸟雀拥有夕阳色彩的尾翼,在进行着声势浩大的迁徙,它们盘旋在风的上方,从天空的这一端飞向远方清晰无比的天际线,是无法言语的治愈……

  海斗睁开眼,不知为何,泪水模糊了视线,既清晰,又明亮。

  铃淼渐渐模糊的身影朝他走来,照亮了他沾满了泪水的面颊。她面庞依存的温暖笑容,却教他无法移开视线。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他的唇瓣上,风声悠扬,如蜻蜓点水,不带半点忧伤。

  他伸出双手,抱住了那群光芒,她在他的怀抱间,幻化成一片星光。

  庭院中的椿树,停止了夜间的呼吸作用。

  ——我倾尽千万年修为,向天地阎王换你所有。

  ——桂花糕很好吃,即便不是五百年前的糖蔗,也没有关系噢!

  ——海斗一定要记得椿姬呀。

 

 

 

  小茶舍 椿树旁 谁家女儿秋千荡*

 

  你可曾爱上神明?

  因为她曾与你约定,一定一定会再相见。

 

  春雨过后,阳光正好,光线一寸寸地打在木质地板的楼梯上。茶舍外的椿树发了新芽,吊在树干上的秋千积了不少落叶。男人抱起刚从外面逗猫撵狗回来的小姑娘,拿起温热的毛巾帮她把粘了泥的小脸擦了擦。她把湿了的鞋袜一蹬,便跳到男人的怀里找茶点吃。

  三月春风一般的笑靥。

  “成你女儿了?”陵川上殿不知是从哪看来的凡人潮流,把自己拾掇地跟个杀马特一样,拿起眼前的二花茶,用画了深蓝眼线的桃花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毫无仙气的小姑娘。

  铃淼被他看得毛了,只管把刚要来的太师饼砸到陵川殿上的脑门上,厉声道:“爸爸这个叔叔我不喜欢!送客送客!!”男人怀中的金发小女孩一边叫着一边揪他的海蓝色头发,奶声奶气的调调却不令人觉得过于甜腻,直来直去的语气让人喜欢,想把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都赠予给她。

  “好好好,送客送客。”海斗眯着眼笑,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间,光彩耀耀,他抱着他的小女儿起身去打开那扇厚实的雕花木板门。大脑门磕着小脑门,男人亲了亲她粉嫩的脸颊,飞高高一般地把她高举过整个世界。

  金发,碧瞳,娃娃脸,园杏眼,小雀斑,翘鼻梁,好看的笑颜,孙二娘的脾气,一个不缺。

  女孩儿挂在胸口的玉块倒是在发烫。

  “我们家阿淼聪明,投了胎直接砸到我这寒舍门前。”海斗笑笑,又上楼挑了一把上好的茶叶装罐,递给陵川,“虽然这茶一定不及你们四海八荒进贡来的要好,但总归是阿淼自己烘焙的。”

  “你六岁那会儿,早就该被阎王收了,要不是她傻,怎会把自己的元神聚在玉块里给你带着,又怎会让自己在灯愿草籽聚拢那一刻许下交换心愿,魂飞魄散只为换你一生健康?”他接过罐子,食指摩挲着罐子上的烫金文字,垂下眼眸,黑发黏腻在啫喱水中,“我也傻,非要废了一半真气去搜集她的魂魄,让她重新转世,只不过,只能是一副凡人躯体罢了。”

  “算是赎罪吧,欠她的太多了。”陵川殿上站在门后,言之凿凿地说着,阴影和光线相互交错于他的黑色皮革衫上。

  “爸爸他怎么还不走!!这个叔叔脸好丑啊!!阿淼不喜欢他!!”

  “好啦好啦……”蓝发男人抱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女儿,“先生,请吧。”带着歉意却又是忍俊不禁的面庞,多了三分男人的成熟凛冽和几分抹不掉的孩子气的纯真。

  “这是真投胎还是假投胎?都走奈何桥喝孟婆汤了为什么还这么讨厌我?”

  “陵川先生,我看这叫习惯,你那孟婆汤一不升级二不更新,也难怪赤源总说转世的许仙老去找白娘子,还说要收了法海这个不懂爱情糟老头。”

  “大发。”

  “……神仙也看韩剧?”

  “美剧也看,最近国产的《琅琊榜》也不错。”

  陵川殿上走出门口,他轻轻挥了挥手,积蓄于秋千上的落叶飞舞于春日的微风,沉积在木匾上的灰尘悄然消逝,刻在石柱上的古诗也上了石青。茶舍飘开阵阵氤氲,铃淼正坐在海斗的怀里帮忙挑茶叶,嘴角边的点心渣滓还没擦干净。

  茶舍的名字很好听,叫椿姬。

  茶叶很香,有椿树的气息。

  果然,像个公主一样呢,虽然言行举止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没有关系。

  是他一个人的椿姬,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爸爸帮你洗澡好不好,天气冷,早点洗。”

  “好。”

 

  -Fin-



说个cp给我的梗↓

等到以后铃酱长大了找了男朋友带回来见家长,海斗说(好啊女大不中留臭小子拔剑吧!!!)
噢噢带感极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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