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阿妈

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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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kness but your voice*first

second后续被屏蔽了,重新传了在群里

肥肥企鹅:181337236



习惯性lof放成品,被百度骚断腿的操作气死,被迫来lof写连载

阅读指南:因为lof有编辑文章这个功能,所以每次更新就在这篇更不开新的,除非是字数超了就会开新的继续更(已经超了,不得不开新的)

ps*汤圆摔断腿那一章被百度吞了一大半而且我还不知道,因为我看得到完整的章节退出我的账号就看不到,不知道是什么骚操作,建议大家重新看。

pps*也有点小难过,就没人跟我讲为什么那一章那么奇怪,搞得,想补救也来不及,只能搬家,不过也没什么人看就是了……

   

   

    

  

  

   

  

  

   

  

   

   

*年龄差四岁

*更新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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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O酒精度数太低,啤酒胀气,果酒太甜,白酒烧胃……

对于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大多数人而言,在黑夜聊以慰藉的不是深巷里的小餐馆,也不是马路牙子那吆五喝六的大排档,而是便利店,各式各样的,马路巷里的——玻璃罩下是热腾腾的鱼蛋和关东煮,货架上排满了五颜六色的货品。一天二十四小时亮如白昼的灯,注视着往来穿梭的人群,无论白天黑夜。

凌晨三点半,冰柜门开了又关,玻璃酒瓶碰撞着塑料架,发出细碎的撞击声。镜音铃挑挑选选,下酒的小零食拿了满怀,鱿鱼丝兰花豆辣鸭脖素毛肚,酒却没有挑上一瓶。左晃右晃,瞥见码在生活用品区旁边的威士忌,小小一瓶,浅琥珀色泽,瓶身的磨砂花体英文看半天也看不懂,细看后边贴着的中文标签,度数高得惊人,想半天还是放了回去。

回到冰柜前,拿了几瓶韩国烧酒跟可乐,付钱的时候却发现没带够现金,只剩下几个硬币,还混着一两个游戏币。

柜员有些不太耐烦,皱着眉道:“不能移动支付吗?”

不能。镜音铃不喜欢移动支付,她习惯她所习惯的,生活费打进账户里,她便全部取出来放在存钱罐,出门小拇指勾着钱包叮叮当当,付钱时总是翻啊翻的,一块两块五块十块凑在一起,便拎着奶茶窜进秋风里。

“不好意思,我刷卡。”说罢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可她一点都不想用这张卡,这张卡跟个警报器似的,手机绑定的另一头是个大魔王,吃人不吐骨头、一口吞不嫌撑的那种。

最后还是用了,她懒得把那些零食一包包放回去了。

女生拎着一袋东西走到便利店外面,风滚着落叶,簌簌地穿过她的脚边。把可乐倒了一大半,烧酒全部灌进去,便坐在大马路边上喝了起来,一口气闷了大半瓶。

镜音铃猜想,凌晨半夜他老人家也合该关机睡觉了,但她好像低估了镜音连——零食都还来不及拆开,电话就响了起来。

女生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她头疼,一点都不想接,但想起上一次挂电话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还是硬着头皮接了。

“喂?”

对方来势汹汹的,没有什么寒暄,不过镜音连也不需要寒暄,直接劈头盖脸问她:“在哪?”

女生恹恹地回他:“便利店。”

镜音连依然锲而不舍地问她:“在哪?”

“我只是出来买卫生巾……”

“在哪?”语气生了几分犀利与凛冽,好像还有点不爽。

“……就麦当劳楼下的那个七十一。”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着:“就离我家最近的那个……”

男生嘲道:“是啊,挺近的,走过去也就差不多二十分钟吧。镜音铃,今天才三号,你最好想想该编什么理由来哄我。待在便利店里面等我,我现在去接你。”

“好……你……你没睡啊?”

“我会非常感谢加拿大分公司的视屏会议,以及忘记带钱的你。”

“……”靠。

挂了电话,女生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瓶酒,实在是编不出能足够应付他的理由,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地喝完了,又去开新的。 

等镜音连的那辆黑色SUV停在便利店门口,镜音铃也没有喝到不省人事,顶多是分不清自己嘴里嚼的到底是素毛肚还是辣鸭脖,整个人缩在马路边的蓝色路牌下,没个正经,还一边嘟嘟囔囔的,够呛。女生托着腮帮子看着四五个梳着大背头的镜音连下车后朝自己走来,天旋地转,头疼得更厉害了,要命。

这一条街的路灯坏了,便利店给了一点光亮,却还是沉重的黑,唯独他黑西服下的白衬衫,是亮的,可那条领带太碍眼了。

镜音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脚边散了一地的酒瓶,毛茸茸的脑袋窝在臂弯下,手里攥着没喝完的酒,脚上蹬着人字拖,脚踝就这么让十二月的风吹着,还破洞裤……

正酝酿着要发作,却被女生半路截胡:“你别训我了……我真的好难过……”

男生听见她极力隐忍的哭腔跟鼻音,在车上打的腹稿全扔到九霄云外,不问原因,从生气到心疼也就转眼间的事情。

他顺势坐在她身边,也不管什么洁癖不洁癖了,柔声道:“不训了,回家,去我家睡。”

镜音铃抬起头,鼻头跟眼角都哭红了,偏过头用那双蓝到极致的眸子望着他,委屈巴巴地说:“你家没毯子……”

“买了,暖水袋也买了,棉被也让张姨晒了,你从小用到大的史努比被套,都堆在你床上,猫也给你,麻烦鬼。”

这么好,哪有不去的道理?

镜音铃跟他解释:“……我没带钱才刷你卡的……”

男生极力忍下想要骂街的冲动,用不太和善的语气跟她掰扯:“我知道。我给你这张卡,你总共也就刷了两次,第一次你拿到卡打算气我,就去弘文买了一块橡皮擦。”又抬手点了点她的发心,恶狠狠地说:“我恨不得你天天没带钱……”

他以为眼前人上了大学,多多少少也会随波逐流一下,包包衣服化妆品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恩格尔系数高得令他发指,就是不动他的卡……其实谈恋爱也很花钱,但如果镜音铃谈恋爱了,他大约会黑着脸去学校喜提镜音铃狗命。

而后便蹲在镜音铃身前,她跟个小八爪鱼似的,乖乖把酒瓶扔掉,然后呼噜呼噜攀上他的背,趴稳了,就揪揪他的小鸟辫,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镜音连直起身子掂了掂,托稳了,才敢迈开步子。

镜音铃搂着他的脖子,不自觉地把脸搁在他的脖颈处,混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那片肌肤上。男生从指尖到发丝再到心跳,描摹着什么样的神秘,镜音铃不会知道。她只不过半眯着眼,看细碎的星,看安静的街道,看他黑色西装上的褶子——大约是被自己弄皱的,伸手划拉了半天,怎么都弄不平。

而后又去扯他的领带,发脾气道:“不要这条,太丑了。”

也许是脖颈间那片热乎的气息,也许是脊背若有若无的痒意,也许这一刻有点像情侣的打情骂俏,让他眼神柔了下来。就着十二月的风十二月的云十二月的残破鸟鸣,轻轻地抹开了笑意,眼角满是欢喜。

“好,以后不戴这条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我得想想……”

“那你好好想想。”镜音连打开车门把她放进副驾驶上,帮她系好安全带,又问:“想到没?”

“我想吃牛肉火锅,很多肉很多肉的那种,还有牛肚跟牛腩,我可以为你表演牛肉消失魔法。”

“知道了我的小魔法师,你说的是中午饭。我是说早饭。”

“……嗯……鸡蛋饼,你做的那种,要甜一点的。”

“好。”

回到驾驶座上,镜音连从后座拿了一件外套盖在了那俩破洞上,即刻遭到女生的嫌弃,但她却没有蹬开那件外套。

把车窗全部摇下来,因为想把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吹乱一些;把车载音乐打开,因为想跟他分享Nigel的《Disappear》。女生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高速公路上的橙黄色路灯一盏盏飞过她红扑扑的面颊,冬季的风穿过她的发,吹起一片金黄。镜音连踩了油门,女生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样就可以带她逃离黑暗,把整个世界抛在身后,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忽然间,她听见镜音连也在小声地唱,不过有点不在调子上,她一下子觉得轻飘飘的,眯着眼,也跟他一起唱着。

思绪飞得太远,她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模糊的清晰的蒙了灰的翻新过的痛苦的快乐的回忆,关于童年关于青春关于长大关于往前数的十七年。

唯一又唯一的相同点——

她偏过头看着身旁人,眼睛红红的。

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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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万物在黑暗中嚣张生长,庭院的小乔木发了嫩芽,天空的蓝千变万化,连绵的云时而卷着冰凉的细雨,风里满是揉碎的花香。

镜音连手忙脚乱的,拿了一堆零食放在镜音铃跟前,镜音铃抱着她的史努比小被子,抱得死死的,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狠狠地摇了摇头,不要。没用,镜音连看她眼泪掉得凶,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又爬上爬下,把自己的好东西统统堆到镜音铃面前——游戏机、机器人、篮球足球各种球、四驱车、还有自己捉的小泥鳅……

八岁的镜音连绕着房间搜了一圈又一圈,用自己的宝贝把四岁的镜音铃围得满满当当的,就差戴个皇冠了。

眼前这丫头,是个祖宗。

“妈!你过来一下!她又哭了!”镜音连搞不定她,耐心耗尽,只能求助在楼下做菜的许怀青。

许怀青正煲着汤,今天她亲自下厨,张姨在庭院修剪着爬山虎,时不时朝里面瞧瞧,就担心太太把厨房炸了,或者把其他东西炸了。

“张姐——帮我看一下汤!”许怀青朝外喊,说完又急急忙忙上楼,看门就瞧见小丫头被他儿子的破烂玩意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哭笑不得,伸手一捞就把她抱在怀里,软着嗓子细细地哄。

“乖宝不哭,不哭啊……来告诉阿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镜音连立即澄清:“我没有……”

镜音铃哭得有点缺氧,磕磕巴巴道:“没……没有……咳咳……哥哥……没有……没有欺……欺负我……”

许怀青顺手拿了个果冻,塞在她手里,又问:“那乖宝是不是摔到了还是撞到哪了?”

镜音铃攥着果冻,摇了摇头,又说:“阿姨……呜呜……我没有摔到……可是……可是刚刚哥哥……刚刚哥哥去拿柜……柜顶的小汽车的……时……不小心撞到头了……”

许怀青又问:“那乖宝是不是想妈妈了?”

听见妈妈,镜音铃哇地哭开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一边哭一边用手比划说先左拐再右拐再过一条长一条短的隧道……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堆,说到最后她家大院门口有两只石狮子跟两个大红灯笼,家住二栋203,一共十九格楼梯,铁门不好使,要踹一脚才能开。她眨巴着大眼睛,鼻头红红的,可怜兮兮地问许怀青能不能带她回家。

其实镜音铃很讨厌哭鼻子,因为她觉得丢脸,但是又没办法,就是憋不下那股劲儿,喉咙呛上来的酸苦,眼泪就这么滚下来,一点都不听话,没有她听话。

“阿姨……我……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没有很调皮的,我只是不爱吃蛋黄……不爱睡午觉而已……”

“怎么会不要你了呢?乖宝的妈妈只是出差给乖宝赚钱了,没钱怎么给乖宝买玩具呀?”

镜音铃小手绞着史努比被子,小小声道:“可是我不喜欢玩具……”

“那乖宝喜欢什么呢?”

镜音铃吸溜两下鼻子,道:“我、我喜欢妈妈……”

得,又绕回来了。

许怀青帮她拨开哭湿的刘海,哄道:“可是妈妈在飞机上,你在阿姨家住两个月,妈妈就回来了,两个月里面阿姨跟哥哥还有叔叔都会陪着你,好不好?你可以跟哥哥去池塘捉泥鳅,可以跟阿姨一起种花。而且哥哥有时候喜欢在院子扎个小帐篷过夜,你们可以一起拿望远镜看星星。还有啊这里离海边很近,我们可以一起去捡贝壳……”

直到许怀青觉得楼下厨房的老火靓汤都快要煲干了,镜音连才抱着他的大橘猫走过来,很不情愿可是又没有办法,把大橘猫举到小祖宗眼前,道:“它叫汤圆,它喜欢吃猫罐头。汤圆,这是妹妹,她比你小,你得让着她。”

镜音铃注意力被吸引,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停了下来,她先是跟汤圆大眼瞪小眼,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一下。

“你不要怕,它不咬人的,你可以抱,但是要温柔一点。”

“谢谢……谢谢哥哥,可是我……可是我不会抱。”

“我教你。”镜音连单手托着汤圆的肚子,另一只手顺着它的脊背翻了个面儿,像是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然后问她:“会了吗?”

镜音铃点点头,许怀青把她从怀里放下来,镜音铃接过汤圆,学着他的样子去抱它。汤圆太大只了,镜音铃才四岁,汤圆都五岁了,女孩觉得吃力极了,只堪堪抱了一会儿,便抱不动了,急急忙忙说哥哥我抱不动了,镜音连便从她怀里接过汤圆,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袋猫零食,让镜音铃喂它。

小孩子,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的,也总是能哄好的。

许怀青记挂着厨房那锅汤,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暮云散乱,窗户忘了关,柔和至极的昏黄落在垂落的蚊帐上。几丝薄凉晚风吹进来,吹开了浅色的窗帘,吹散了金色的猫毛,吹乱了孩子的软发。房间也乱,但是男孩不想收拾了,他只是抱着猫,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穿得太暖和,小褂子搭着小袄子,脑门好像都是汗,睫毛也湿哒哒的,鼻尖儿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鼻涕泡泡。

她没再哭了,而且很乖,好像很软。

镜音连抽了一张纸巾,仔仔细细的,都帮她擦干净了,还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确实很软。

掠过瞳孔,对上视线,圆杏眼弯成笑眼,酒窝很甜。

“谢谢哥哥。”

“不用,你热不热?”

“有一点儿。”

镜音铃正专心喂汤圆,没空搭理别的事情,镜音连只好帮她把棉袄脱下来,又把小褂子的纽扣都解开。

女孩喂了一会儿猫,又抬抬头看了看眼前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角,问道:“哥哥,你这里还痛不痛?”

一点温热在额角延伸,细微的摩擦声被无限放大,女孩儿的指尖摩挲过几缕金毛。

“不疼了,你可不要再哭了。”

镜音铃涨红了脸,急道:“我!我……我不会再哭了……我也不喜欢哭鼻子,我觉得好丢人的……”

“不丢人的,我妈妈说过,难过的话就要哭出来,不然憋着很难受的,哭出来会舒服很多,但是你哭得太久了……”男孩垂垂眼,眸子里盛着摸不清的小情绪,慢吞吞问她:“你不喜欢我家吗?”

“没有不喜欢……”镜音铃环视了一下房间,“你家很漂亮,也很大,跟我家完全不一样,而且叔叔阿姨都很好……”

镜音连紧咬不放:“可是你很想妈妈,对吗?”

“嗯……两个月太久了……”

小孩子,心情起伏总是很大的。

“你妈妈出差,你爸爸呢?”

“我爸爸每天都在喝酒睡觉,要么就是打麻将,顾不上我的。之前请过保姆来照顾我,但是她有一回把我搞丢了,我妈妈就很生气。哥哥你知道吗,我会做蒸水蛋!有时候我爸爸在睡觉或者出去打麻将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的,还做给我爸爸吃!是不是很厉害!”

果然,小孩子心情起伏很大。

男孩顿了顿,柔声道:“嗯,真的很厉害。”

干巴巴的夸赞,可镜音铃像是一下子被顺好了毛,又甜又乖,吸溜几下鼻子,问道:“哥哥,晚上汤圆和我们一起睡吗?”

镜音连小小年纪实在是个麻烦的茬儿,不仅有洁癖,还有一点儿不太明显的占有欲。平日客人来家里做客,前一秒还是个乖巧懂事的小王子,若是摸了他的猫,后一秒他一定是个土匪嘴脸,恶狠狠地反问为什么碰我的猫。现在猫给摸了,房间乱得不像样子,床可能还会沾满猫毛,却毫无办法。

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夏日的海泛着无数的光,清澈又明亮。

“……嗯,一起睡。”

“真的吗!”女孩儿太兴奋,猫零食不小心撒了一地,汤圆扭了扭身子,急切得要命,猫爪子扒拉着木地板。

“真的。”

看她笑弯了眼睛,镜音连不自觉地跟着笑,如水似风,暮色卷起无尽温柔。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呀,他从来不让别人抱汤圆,也不让汤圆上床睡觉。

男孩惶恐,又看了看那双蓝眼睛,又拾起铁制饼干盒的盖子看了看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抛之脑后。

喂完猫,许怀青做好了饭菜,镜音连的父亲镜音凛也下班归家,张姨从庭院剪了几枝山茶与石斛,换掉了花瓶里荼蘼的结香。五菜一汤,香气与氤氲四溢,汤圆在桌底下四处乱窜,想上桌又怂得不敢上。镜音铃装菜的小碗堆得有小山高,她只有两只手,可鸡腿筷子勺子她都想拿。

镜音铃咋咋呼呼吃完饭,轰轰烈烈洗完澡,看了几集《猫和老鼠》,打了哈欠犯了困,遂抱着汤圆去书房找还在补作业的哥哥睡觉。

镜音铃抱着猫一点点蹭过来,肩膀挨着肩膀,问道:“哥哥,我们几时去睡觉呀?”

“等我写完这一页练习册,你先去睡吧。”镜音连拿着尺子做连线,颇有大匠挥毫的气势,实则没几个连对的,惨不忍睹。

“哥哥你这里连错了,这个连这个这个连这个,还有这道题,先乘除后加减,不能这样算呀。”

“??”

“快些写呀,长方形面积是三十二平方米,判断题是对错错对错,附加题有六只小**只兔子,快写快写,写完就能钻被子睡觉啦!”

“你今年几岁??”

“四岁呀。”

镜音连惊道:“那你怎么会写?!”

“为什么不会写?”

好像四岁的小孩会写三年级的数学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我写快点,你不要再报答案了……”

“好吧……那你快点快点写。”

等镜音连写完作业,许怀青检查完已经十点了,他蹑手蹑脚回到房间,看见小姑娘的脸跟汤圆的脸靠在一起,呼吸起伏,睡得香甜。

只不过满床的猫毛。

他先是嫌恶了半天,又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去跟爸爸妈妈睡,拖鞋穿了好几个来回,房间的门开开关关,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进了被窝。

他发现里面还有一层被子,是她的史努比小棉被,盖着她和汤圆,还留了一半给自己。

意外的暖和,意外的舒服。

呼吸间交换着气息与美梦,黑暗的空间绕着淡淡的蚊香,有些事物与心情却明亮不已。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小姑娘说自己不喜欢吃蛋黄,他想,明天得帮她解决了才好。

   

   

   

   

   

  

#

“哥哥,快点快点!”镜音铃在门口催他,小书包上的铃铛挂坠晃呀晃的。

“乖宝,你幼儿园作业带了没?”镜音连坐在玄关上穿袜子,男孩子有点起床气,说实在话其实每天早上他都想把那破铃铛拆了扔了丢进池子里喂鱼,但还是忍住了。

镜音铃伸手压了压对方翘起来的发尾,恳求道:“哥哥,我忘记拿了,可是我已经穿好鞋了,我的小植物就放在你的台历旁边。”

“知道了,你先去车上等我……”

小丫头奶声奶气道:“可是我还没跟汤圆哥哥说拜拜。”

小孩子真的很麻烦。

没办法,镜音连不仅要拿手工作业,还得抱猫。

一个月说长不长,回过神来,四岁的镜音铃已经天天挂在八岁的镜音连身上,每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像块小粘糕一样,甩不掉。前阵子还得每天都抱着小手机跟妈妈打电话,后面接电话拿着手机嗯啊嗯啊我要跟哥哥玩啦便挂了电话。男孩从玄关走到房间,茶几上的果盘总是有她偏爱的小柑橘,透过落地窗,廊庭的晾衣架上晒着几件花花绿绿的小衣裳,有几件裙子还是许怀青新买的,楼梯间的照片墙也添了新相框,他的房间更不用说,自己总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收拾她乱放的书本。

拿了手工作业,镜音连从被窝里把汤圆抱出来,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汤圆的脸臭得不行,还伸爪子挠了一下他,等回到玄关,汤圆好像知道妹妹在不能摆臭脸,乖乖给抱,怎么撸都不炸毛。

镜音铃熟练地抱到怀里,红润的脸蛋蹭着金黄的猫毛,怎么都蹭不够。

“汤圆哥哥我去上幼儿园啦,今天周老师说要教我们叠千纸鹤,我回来就给你叠一个,你要乖乖的,不能偷吃小鱼干,等我跟哥哥放学我们一起看《百变小樱》呀。”

但小孩子也真的很可爱。

“哥哥走吧。”

说完就去牵他的手,小铃铛晃呀晃,叮叮当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烦,男孩的眼眸像是冰川倒映蓝空那样的蓝,带着一股冷调,但是一靠近她,又化成了升高海平面的那股暖流,小小年纪却洇着清晰的温柔。四月的太阳八点的风,伴着小丫头的叽叽喳喳,哗啦啦地翻起柔软与美好。

但是好像还差点什么……

“哥哥,千纸鹤你要什么颜色呀?”

一瞬间,想要把所有的柔软与美好,都给予她。

星期一到星期五,大多数时间闹钟还没响,镜音铃就会在被子里拱来拱去,一会儿玩玩汤圆的肉垫,一会儿捏捏镜音连的鼻子,把两个哥哥都吵醒后,她倒是闭眼装睡比谁都坏。闹钟响后,镜音连先帮她穿好昨晚准备在床尾的衣服,便叫她先去洗脸刷牙,把祖宗送出房间,自己又钻回被子赖床,等到镜音铃开始吃早餐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因为镜音铃不喜欢吃蛋黄,他得不露痕迹地帮她解决掉。

早上许怀青送他俩上学,下午张姨接他俩放学,要是先接的是妹妹,镜音铃便喜欢骑在阿姨脖子上擎着脑袋找哥哥,看见哥哥就轻轻拍拍张姨的额头喊我看见哥哥啦我看见哥哥啦;要是先接的是哥哥,镜音连就会想办法挤到幼儿园门口最前面,满世界地找,找到后就把接送卡挂在脖子上站得笔直,死死地盯着她。

回到家后,镜音连去写作业,镜音铃就团在旁边看书。要是镜音连作业少或者他在学校写完了,俩人就去庭院野,大的骑单车,小的骑滑板车,或者跑到邻居家跟邻居的小孩子一起野。到了饭点张姨就会喊他俩回来,吃完饭看看动画片便挨个去洗澡,洗完出来玩玩折纸下下棋,镜音铃就会开始打哈欠,缠着还没写完作业的哥哥去睡觉。

等到周末,镜音铃还是会起得很早,还是喜欢拱来拱去、玩肉垫捏鼻子,镜音连能忍的话,对面丫头觉得无聊就不玩了;镜音连忍不住的话,就会钻进被子里挠她痒痒,她大笑着求饶。吃过早午饭后,许怀青跟镜音凛会带着俩娃去外面野,有时候是海边,有时候是公园,更多的时候是游乐场跟书城。如果不出去,两个小朋友就会窝在房间里玩一下午的大富翁或者4399双人小游戏。

四月尾,黄昏剩夕阳,收起了午间的炙热,凉爽舒适的晚风越过染了橙与橘的散云,倦鸟也归家。镜音铃趴在廊庭上翻看《费马大定理》,昨天去书城她用钱包里的压岁钱买的,汤圆窝在她脚边,睡姿千奇百怪。

“哥哥我想吃雪糕了!”镜音铃伸手戳了戳汤圆的鼻子,眼巴巴地望着在饭桌上写英语作业的镜音连。

男孩头也不抬道:“你中午刚吃了一个,明天再吃。”

“可是我好想吃……”

“不行,再拉肚子没人给你擦屁股了。”

“那好吧……”又点了点汤圆的鼻子,小小声嘟囔:“汤圆哥哥,哥哥不让我吃雪糕,你去咬他……”

镜音连听不得小姑娘哼哼唧唧,倒了杯橙汁给她,丫头贪凉,顺手扔了两块冰块,而后坐在她旁边,合上那本天书,撑着腮帮子想讨个说法。

“你刚刚说让汤圆咬谁?”

“咬庭院里的老鼠嘿嘿……对了哥哥,刚刚阿姨打电话来说什么呀?”

“说晚点回来,让我们煮饺子吃。张姨今天休息,我得先帮你洗头洗澡。”说罢男孩便起身,拿过撑衣杆收衣服,“你是不是除了脸、手跟脚还有脖子不会过敏其他地方都会?”

“对,哥哥我想穿那件有史努比跟查理的短袖!”

“裤子呢?”

“那件,就那件短裤。”

镜音铃去医院检查过,过敏测试显示皮肤对洗浴剂具有不一致性的过敏,若是接触的浓度较低,则会引起红疹,浓度高了,皮肤便会溃烂,留下难看的疤痕,时间沉淀也难以消去。

他第一次给镜音铃换衣服时,看见她后背足有半个巴掌大的疤痕,触目惊心,麻麻癞癞地盘在肩胛骨上,细细问了缘由,说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她爸爸喝了酒给她洗澡,粗心大意抹了沐浴露。

镜音连很生气,也很心疼,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个习惯,很多时候会下意识伸手去摩挲那个地方,也许会觉得这样可以慢慢变好。

许怀青说过,女孩子就像迪士尼里面的公主,一个王国只有一个公主,但是有很多很多王子,公主多么金贵呀,要小心爱护,否则王子就得不到公主的爱。

镜音铃她姥姥没有教过她爸爸吗?

男孩看着身边冰雪可爱的小丫头,每天都乖得不得了,粘人却不烦,吃大果冻会拿牙签分一半给他,会去庭院或者公园找好看的小树叶跟小花朵送给他,会给自己叠小星星小兔子跟千纸鹤。有时候闯祸了,也会皱着小脸乖乖认错,然后扯一张便利贴写保证书;有时候自己惹妹妹生气了,她也都是憋着憋着,最后睡前委屈巴巴地讲出来,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可一想到背后有个疤,就气得不行。

洗头的过程很艰难,但镜音连还是做到了。热水闷了一层热气,把他俩的耳尖闷成粉色,又顺着排气扇溜走。男孩学着妈妈的样子为镜音铃穿上雨衣,然后小心地把头淋湿,小心地打上洗发露,小心地搓出泡沫,再慢慢地冲洗,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确认她的肌肤没有沾到洗发露。水温如何,有没有弄到眼睛,有没有弄痛她的头发,他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问,想听见确切的答复。

八岁的男孩有了责任,温柔且认真,眸子里是和煦热烈的蓝,藏着阳光落在海面上的光。

洗完澡后男孩煮了饺子,镜音铃吃皮儿他吃馅,到点了又哄着她把牛奶喝完,再把她拱到床上。丫头吵着要汤圆,没办法,只能满世界给她找,最后在书房的柜顶找到了猫。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呀,我都不想回去了。”小姑娘把汤圆抱在怀里,轻柔地摩挲着它的额头,不一会儿喉咙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记得你第一天来我家,说想妈妈,哭得比谁都凶,吵着要回家,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镜音连一边说,一边收拾着她下午折腾完的烂摊子——西洋棋华容道、喂了一半的猫零食、咬了一口的花生糖,还有几本书丢在地上……

“哎呀我第一天紧张嘛,而且我真的很想妈妈。”

“再过四天你就能见到了……”

“对呀,再过四天我就要回家了,好舍不得呀。”

“那……你妈妈下次出差你还来我家吗?”

“我不知道呀,要是出差两三个月我妈妈应该很愿意把我放到你家,要是出差一星期我妈妈应该会不好意思麻烦你们。”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爸总是睡觉打麻将饭都忘记做吗?一星期也很长啊,为什么不能把你放在我家?你不喜欢我……我家吗?”

“喜欢呀,可是我妈妈跟我说能自己干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

镜音铃怎么会不喜欢呢,明亮的落地窗、干净的廊庭、宽阔的庭院,而且大家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大家。张姨会给她煮甜丝丝的藕粉,许阿姨总是忍不住给她买小裙子小饰品,汤圆哥哥从来不咬她,凛叔叔会带她跟哥哥去海边玩沙子,让她骑在脖子上,好像可以够到偶尔掠过的海鸥。哥哥更不用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的好,梦里都能听见她的念叨。

怎么会不喜欢呢?比起家里的寂寞、恐惧、不安,无味,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好像在这里,那些心底没有办法言语的空白,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镜音连皱了眉头,憋着气儿道:“我是别人,那你干嘛不自己收拾房间。”

“你又不是别人,你是哥哥呀。”小姑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那你妈妈到时候出差,你就给我打电话,电话已经存进你的手机里了,长按1就能打给我,你不用收拾行李,家里都有现成的。然后……”镜音连从床头柜拿起她的诺基亚小手机晃了晃,言之凿凿道——

“带上你的史努比小被子,我接你回家。”

不知如何表达情绪的少年,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更靠近这个小家伙一点,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那样近。

便如此、如此笃定着,要接她回家。

而后,少年垂眸,伸出手轻柔地摩挲着她背后的疤。

“那妈妈不出差的时候我能给哥哥打电话吗?”

那一刻,他多想亲吻眼前的美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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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圆躺在显示屏前面的鞋盒里,时不时伸爪子去扑屏幕上移动的图标。双飞燕的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游戏背景音乐被英语听力取代,还煞有介事的放得极其大声,镜音铃称其为玩物丧志,但这并不影响竞赛的激烈性。

镜音连射掉最后一只黑色小人,概率问题刷出一颗红色宝石,书写的游戏程序使这颗宝石旋转后跌落了几层,他屏住呼吸,眼神陡然犀利了几分,看样子势在必得。

Tom:“What would you like?”

Mary:“I would like some tea ,please.”

Tom:“Anything else?”

Mary:“A pizza with beef , Thank you.”

女孩拿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问他:“哥哥,你喜欢吃牛肉披萨吗?”

少年泄了气,但目不转睛道:“镜音铃我告诉你这招没用了,别转移我注意力。”

“汤圆哥哥,你看看他,都不肯让我,我们今晚不和他一起睡了,他要是上床你就踢他下去睡地板……”

他字字句句道:“哼哼也没用。”

橙色小猫距离红宝石已经很近了,粉色小猫也不甘落后,紧跟其后并放箭干扰,但橙色小猫着实是太过机灵,即使无法轻巧躲过,但手中扰人晕眩的弓箭也绝不停息。下一秒,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网页被刷新了。

“哎?怎么……你电脑怎么回事?”

镜音连抓着她不安分的手,怒道:“镜音铃!你手指头给我离F5远一点!!”

“嘿嘿……哥哥,我看这键盘不太干净……”小姑娘笑得贼兮兮的,一肚子坏水全部泼给他。

“镜音铃,我看你小名别叫乖宝了,叫赖皮狗吧,怎么老耍赖?”

她正经道:“可是我爸爸妈妈从小就叫我乖宝啊。”

“你乖个屁,你就一烦人精!”

说时迟那时快,刷新了半天的网页画面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镜音铃手指扣着键盘一顿狂魔乱舞,键盘都要摁烂了,最终成功夺得即将消失的红宝石。

“耶!我赢啦!哥哥帮我画手抄报!!”

“!!!”镜音连气绝,伸手就想去挠她痒痒,还没挠两下,这丫头又是尖叫又是大笑,搭拉着拖鞋跑了,还顺走了桌上的手指饼干,一边跑还一边瞎叫唤——“阿姨哥哥欺负我”这句话从楼上一直喊到在庭院种小番茄的许怀青跟前,要命。

小孩子越长大越不听话。

镜音连又在他的育儿心经上默默添了一笔。

许怀青只笑,把遮阳帽戴在女孩儿头上,擦了擦她嘴角的饼干屑,镜音铃扒拉着许怀青让她弯腰,喂了她一根手指饼干,弯着眼睛问许怀青草莓味的甜不甜,接着又到处跑,给了张姨一根巧克力味的,给了凛叔叔一根牛奶味的,剩下的拿来跟哥哥道歉,不亏。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当年那个四岁哭唧唧要找妈妈的小粘糕,眨眼间两年过去,小丫头长了个儿,背靠背比一比,还是跟哥哥差一大截,不过已经能自己做番茄炒蛋跟粉蒸肉了。

因为她发现,蒸水蛋吃不饱。

很多时候,镜音铃并不是想去镜音连家就能去的。每当得知母亲会出差一段时间,她会提前跟母亲说好,谢晓冰就会带着镜音铃去超市买些水果跟零食或者玩具,能装下半个行李箱,多多少少,心意还是要有的。
 但母亲的单方面同意并不管用——父亲不同意。

一开始,她百般询问哀求,得到的回答无非是“不行”、“不可以”,问得烦了,就留下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和一句闭嘴。小丫头只能把装进行李箱的小被子重新放回小床上,焉巴巴地窝在窗台里唉声叹气。脑瓜子一转,等到父亲出门打麻将,她留了张纸条便自己溜了,吭哧吭哧地提着小行李箱下楼,大口喘气,弯着眼睛又蹦又跳,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半个月后,谢晓冰出差回来,镜音铃被接回家,回到家就看到父亲红着眼睛盯着她,她下意识说对不起,吸了吸鼻子,满屋的酒气与烟味。接着许怀青出去买菜,镜音廷像是疯了似的,颤抖着把她锁在房间里——

“你是老子的女儿!去别人家做什么!?给别人当女儿吗!!?”

“妈/的/老子当时就告诉你,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回来!!”

“不听话,不听话我养你干什么?!”

“镜音铃***告诉你,他/妈/了/个/狗/操/的别没事就去别人家!老子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觉得他们家好,你去问问,你去问问那两公婆愿不愿意养你啊!”

“/操/,你的监护人是我,谢晓冰是我老婆,你们两个,都给我安分点!!”

…………

等许怀青买菜回来,除了女儿失神的小声呜咽,还有被丢在一旁的皮带。

待疯子酒醒了,就会抱着镜音铃说对不起,但镜音铃不想让他抱。

她害怕疯子。

也害怕疼痛。

到后面,她只会耐心等待,母亲寒暑假会直接带她去镜音连家里,又或者镜音连来找她玩。

很多时候镜音铃也不明白父亲到底是否爱她和妈妈,她不在乎喝醉酒发疯的父亲跟嘴上只有“不行”、“不可以”的父亲,也不在乎毫无责任心、没有工作吃白饭的父亲。

从小到大,她只在乎两件事——

幼儿园参观日,母亲上班,父亲难得送镜音铃去上幼儿园,送进大门就回家了。小小的镜音铃背着小书包挎着小小的保温瓶,没有顺着人流或是记忆进到班级,只是站在幼儿园门口的那棵老榕树下,有老师路过蹲下来问她,她伸手一指,甜甜的告诉老师家住在旁边,爸爸忘记拿药了在等爸爸。接着她看着父亲的背影过了天桥,消失在街口,像是确定了什么,才回到教室。

那一天她发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但是她有吴老师陪着,吴老师给她编了个花环,一遍又一遍告诉镜音铃,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但是吴老师会陪着自己。

第二件事情,很简单,也很痛苦,更多的是麻木。很多个晚上她会醒来,因为听见父母吵架的声音。有一次她听见玻璃碎了,谢晓冰在哭,镜音铃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见镜音廷在掐谢晓冰,用尽全力,双眼发红,咆哮,疼痛,暴力,恐惧,还有别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镜音铃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那些情绪。

镜音铃关上门,拿起桌上的小手机,开机,躲在被子里面,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哥哥肯定关机睡觉了,但她还是想长按1打给他。

小小年纪她知道什么叫不到黄河不死心。

她想,多少个夜晚他们这样争吵,也许就有多少次这样的场面。黑暗中,她在被窝里无意识地将双手放在脖颈上,稍稍使力,又放开了。

其实很后面她才明白,这些争吵在谢晓冰眼里无足轻重,失败的婚姻失败的家庭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的女儿,她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并未思及到这个家是否畸形扭曲,而谢晓冰最后一次歇斯底里,是五岁的冬日。
   
 那天镜音廷很晚才来接她,但是她很乖,吃了吴老师给的粽子,但只吃了半个,然后一直呆在门卫室跟保安叔叔还有清洁工阿姨一起看《还珠格格》,还把书包里的小零食一起分了吃了,但她没吃多少,她觉得很难受。阿姨看这丫头脸红扑扑的,却又没什么精神,放在平时,一瞧见武打戏,她一定又叫又跳,喜欢的紫菜也只是吃了几片。

伸手摸额头,烫得很,放个鸡蛋上去都能熟。

便让去医务室找了温度计跟退烧药,镜音铃也乖乖吃了。等镜音廷接她回到家,小姑娘出了一身汗,镜音廷伸手去探额头的温度,烧也退了,接了电话后便出门了鬼混去了。

凌晨,镜音铃缩在被子里,发了冷,浑身都在不自觉地抖,穿着单衣跑到父母房间把被子全部搬到床上,还是冷,把毛衣棉袄全部穿上再钻进被窝,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在被子里卷成一团,没用,肚子也很饿,因为麦片不管饱。到了半夜,镜音铃又重新烧了起来,昏昏沉沉,哪里都烫得要命。黑暗里她眨巴着眼睛,胡思乱想,思绪止不住飞到那栋红褐色的小别墅——明亮的落地窗、庭院的小池塘、张阿姨许阿姨凛叔叔还有汤圆跟哥哥……就着这一点念想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凌晨五点,冬日夜长,冷风呼啸,干枯的枝条张牙舞爪。镜音铃等不及天亮,她很害怕自己会死掉,起床量了体温,40度8,烧了水,空着肚子吞掉橘子味的退烧药,又全部吐了出来。

“……难过的话就要哭出来,不然憋着很难受的……”

倏然间,耳边响起哥哥的声音,干脆又好听。下一秒,脑海里满满当当全是哥哥,全世界对自己最好最好的哥哥,她最最最喜欢的哥哥——白衬衫总是干净挺括,蓝眸子像是平静的深海,总是悄无声息地,把温柔都给了她,时间也给她,陪伴也给她。

小丫头委屈到极点,浑身都难受,耳朵还有点疼,而后小巧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一张小脸皱巴巴,喉咙泛起一阵酸意,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像是第一次去镜音连家里那样,哭得惊天动地。

房子是空的,没人哄她。

她才五岁,冬天那么冷,八度的天气。

她越哭越难过,越哭越伤心,边哭边跑到房间,拿起手机,开机后长按1。

印象中的礼貌姐姐没有出现,有人接了电话,还嘟囔着怎么没关机。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镜音铃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前无数个父母争吵的夜晚,她养成了习惯,醒过来后会打电话过去,但是礼貌姐姐告诉他,镜音连关机了,她觉得这是坏习惯,所以没有告诉镜音连。可是现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而她听见了指引她往前走的唯一声息,干脆又好听,又那么平静、笃定,好像往前走一步,得以窥见天光。

“乖宝……你怎么了?你别哭……怎么了?”听见哭声,镜音连彻底清醒了。

镜音铃含含糊糊道:“呜呜……哥哥……哥哥……呜呜呜!呜呜……你以后晚上……晚上手机不要关机好不好……每次晚上我爸爸妈妈吵架……呜呜……我给你打电话……礼貌……礼貌呜呜呜……礼貌姐姐就说你关机了……呜呜呜……”

“好,我不关机,你怎么了?爸爸妈妈吵架了?”

“不是……不是……呜呜……我……哥哥……我……我好难受,我发烧了,耳朵很疼……呜呜……退烧药吃了但是全部吐了,妈妈……妈妈出差了……爸爸不在家……怎么办……呜呜……”

镜音连思索片刻,道:“这样,你先穿好衣服,把袜子穿上,你总是不穿袜子,然后把棉被搬到大厅,把电视打开,喝点热水,可以吗?”

“好……呜呜呜呜……”

“电话不要挂掉,就这样一直聊天,我跟你讲讲汤圆,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乖了……”男孩一边故作轻松地跟她聊天,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父母的房间,他脚步都是虚浮,手也在抖。

四十分钟后,许怀青跟镜音凛驱车赶到,镜音铃给他们开门,夫妻俩看小姑娘整个脸都哭胖了一圈,眼睛红红的,揪心得疼。许怀青把她抱在怀里,丫头体温烫得吓人,皱着眉头胡言乱语,像是得了什么癔症。去医院挂了急诊,镜音铃都快要烧傻了,抽了两管血,躺在病床上挂水,奄奄一息,脸色白得厉害。

这场体热过去后,镜音铃的右耳留下了后遗症,偶尔会听不见。

那一次,许怀青跟镜音廷在医院爆发了一场十分激烈的冲突,差一点动了手,她头发有些乱了,但眼神是狠的,甚至反问镜音廷,你这样折腾孩子,让孩子痛苦,怎么不一刀给她个痛快?

也是那一次,谢晓冰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决定了一些事情。

俩小孩不知情,只挤在一张病床上,镜音连拿了相机过来,给她看汤圆干的好事情。镜音铃就这么靠着他的肩膀,抱着相机,看着屏幕里的汤圆,她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可以这样一直靠着哥哥,慢慢老去。

“哥哥,汤圆在干嘛?”小丫头看着屏幕里的汤圆,姿势诡异,压着泰迪熊拱来拱去。

男孩拿过一旁的保温杯,又给她喂了一点水,道:“我妈妈说汤圆把泰迪熊当成他的女朋友了。”

镜音铃即刻皱着眉头问道:“啊?!汤圆眼睛是不是瞎的啊??”

“我也觉得……”

“哥哥我想吃鱿鱼丝了……”

镜音连怒道:“你生病呢,吃什么鱿鱼丝!上火热气喉咙痛又要发烧!”

“那……那……那果冻,果冻不热气,哥哥我想吃果冻。”女孩眨巴眨巴眼睛,一场病下来小脸都瘦了,本来就不胖,平时也不太爱吃饭,总是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食,手臂都给针扎青了……

“……哎……你是烦人精吗?”说罢镜音连起身穿鞋,从书包里抓了一张五十块,想起医院对面有个小卖部。

“我只烦你一个呀。”镜音铃辩解,又说:“哥哥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

而后少年穿越人流,冬日的冷风灌满他的冲锋衣,八九点的阳光透过散云落在他的胸膛,半大的孩子跑得太快太急,惊起几只在路边觅食的鸟雀,他想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有多快?

想拥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一眨眼,就带着橘子味的果冻,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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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朗朗晴天,不过晨八点,弘法寺人满为患,香客们为求个开年运挤破了脑袋,总有不懂事的小孩儿去踩那寺院门的槛,老住持就站在榕树底下,止不住地蹙眉头,哎哟哎哟地阿弥陀佛。许怀青跟谢晓冰往俩小孩手里塞了香烛,叫他俩去拜拜,结果一个问财神在哪,一个拿着香烛可劲儿地研究,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化学公式出来……

最后还是拜了拜,因为后面排着一堆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夹杂着听不懂的各路方言,大意就是你俩小孩快点,别挡着大人干正事。

一个不闭眼,一个不下跪,男生单手插香烛,特酷,女生把香烛当笔转,特二,嬉嬉笑笑没个正经,后面的许怀青跟谢晓冰看着就闹心梗。

“哥,你跟佛祖许了什么愿望?”

镜音连压根就不信这些,也不搞什么说出来就不灵了的那一套,直接说:“我让佛祖托梦给我妈,少唠叨我。还让佛祖保佑你身体健康,年年生病年年折腾的还是我。”

女生反驳道:“哪有折腾你,生病时我妈不出差,那我折腾的是我妈。生病的时候我妈要是出差,我就在你家躺着,张姨给我煮粥,许阿姨带我去看病,凛叔叔给我请假,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自己想想你生病的时候什么德行。”

镜音铃想了想——倒药的手法神出鬼没,吃药的时候令人窒息,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汤圆长吁短叹,镜音连放学了就滚到他房间,往死里折腾他……

“嘿嘿,那是该保佑保佑我少生病。”

大人还在寺庙里跟各路神仙说尽家长里短,俩小孩被挤得呼吸困难,镜音连觉得自己都要得哮喘了,只顾抓着她的手腕,逆着人流出了大门。

死死抓着,小时候许怀青总说过年有妖魔鬼怪出来晃荡,前不久都市频道还报道人贩子拐卖小女孩的新闻,他心悸得不行。

弘法寺门口小摊小贩沿街叫卖,镜音连买了两个糖葫芦,又一路往下走,镜音铃在套环的摊子上粘了吧唧走不动道,并不是想要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男生给她套了个陶瓷小狗和生态瓶。而后捡了僻静地方,扫了扫长椅的灰,拎着她坐下。

新蘸的冰糖葫芦,糖稀齁儿甜,山楂又酸得刚刚好,阳光晒得人暖融融懒洋洋的,在红艳艳的糖葫芦上描摹了一些光。镜音铃曲着腿靠在镜音连身上,三下五除二拆了糖葫芦的保鲜膜,砸吧砸吧吃起来,吃相很有福气。

镜音连扭头问她:“你跟佛祖说了什么?”

女孩眯着眼睛道:“没说什么,就跟他讲了点唯物主义跟科学发展观,但是他应该听不进去。”

“……还有呢?”某人好像有点不满意,但还是伸手把对方乱了的围巾理好,又多绕了一层,即使今日并不寒冷。

镜音铃抬眼去看他,憋着一点坏,说道:“还说让阿姨少唠叨你……”

“你就编吧镜音铃,糖葫芦还我!”
 “哎呀!我很真诚的!”

“你真诚个鬼,成天就知道折腾我。”又把放在一旁的陶瓷小狗放在她膝盖上,“这不就你吗,你就一小狗。”

“我哪有,我都是折腾汤圆来着。”镜音铃晃了晃手里的生态瓶,看着里面的红色小鱼,嘟嘟囔囔问道:“哥哥,你知道金鱼在受内分泌系统变色的时候会分泌哪些激素吗?”

“我不知道。你这学期还接着跳级吗?”说完顺手把陶瓷小狗塞进她的口袋里。

“我也想跳来着,但是校长不给我再跳了,想实打实让我给学校竞两年赛呢,她不给批……不过不批也好,到时候你去哪个高中,我就收拾收拾滚过去再跳嘿嘿……”

“你别这样笑,求你。”

“哈哈……?”

“……你是智障吗?”

“怎么能是智障呢?我寒假前段时间刚竞完赛,深中招生办直接打电话给我妈了,问我去不去深中,直接过去,学费也包圆了,也不用中考。”

“你才初二,深中也太急了点……”

镜音铃点头附议,接着道:“我妈还没说呢,接着深实验的招生办就打进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反问她:“阳铭呢?阳铭怎么不问问你?”

“嘿嘿……可能人家阳铭腼腆,不好意思呢。然后我妈就问我的意见,我想着,多美啊,不用考体育,不用跑200米,不过想了想,我太小了,无依无靠地过去,没人罩着我,我就说不去,然后我妈就跟招生办的人说,我不去。”

“那行吧,我收回,不是智障。”镜音连叼着糖葫芦签字,二郎腿敲着晃悠,心情大好。

“哥,龙抬头那天我们去剪头发吧,你头发太长了,都能扎小辫了。”

“刚刚是不是你跟佛祖说的唯物主义跟科学发展观?我都替佛祖脸红。”

“哎呀这是习惯嘛!”说不过他,就去揪他的小鸟辫。

“剪剪剪!烦死个人了!说小辫好看的是你,说要剪头发的也是你!到时候我剃光了,别整天围着我脑袋瞎转悠!”镜音连快要被她烦死了,伸手推她,恨不得把她推远点,心道小孩儿长大了怎么这么烦。

“跑题了跑题了,说回我们的学习问题。到时候你中考,我听陈泽说了,学弟学妹都得呐喊助威,还得送手抄报,嘿嘿……我给你画个A3纸豪华规格的,上面写连哥连哥,绝不挂科,冲破地核,中考硬核!”

男生想揍她,诚恳道:“求求你闭嘴吧铃乖宝。”

镜音铃攥紧糖葫芦,奋力喊道:“扬帆起航,展翅翱翔,连崽连崽,地表最强!!”

“你是我祖宗行不行,求求你闭嘴吧……”

“深中阳铭外国语,高级中学大实验,连哥伸手随意点,录取通知不要钱!”

男生感慨道:“当时那个投票,我就应该跟冰姨统一战线,直接让你去那种少年班跟同等级的人切磋打架,两年读完初中高中直接扔大学泡实验室里,让那些老教授榨干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当时我看那耀华实验学校就挺好。要么当时也应该投直接送国外去,深圳冬天不下雪,那让人家国外的雪给你降降你这躁动的天雷地火!”

“要真那样,你肯定第一个后悔嘿嘿……”镜音铃又道:“不好意思,忘了,我得哈哈。”

“……”
   
 三年前,镜音连确实是第一个反对的,即使没有投票权与发言权,即使是不小心听见,但却毫不犹豫的反对,噼里啪啦当下列出一二三四五条理由,逻辑清晰,咄咄逼人。要不是镜音铃在房间里等他,他能说得更多,如果有时间,甚至还能做个ppt出来,那模样像极了别人摸了他的猫似的——土匪嘴脸,满目的煞气。

本来也不是什么礼貌孩子,看着礼貌而已,许怀青知道,他儿子浑身的刺,平时都收着。

男孩泛冷调的蓝眼睛还抹了一层水汽,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固执,还有一些心疼,他走上前拿了放在客厅桌上的扑克牌,没有立刻回到房间,只是很平静地望向谢晓冰,无所谓地说了几句话——

“冰姨,乖宝从小到大,你出差当饭吃,他爸跟没有一样,她得到过多少爱?她还没过八岁生日,为什么不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成长?”

“以后她跳级这些都无所谓,但是乖宝需要一个正常的环境,但是少年班跟出国,我看脑子造好了,心也得造空了,拿什么补,拿她爱吃的棉花糖补?”

“缺爱的人一辈子都在修补自己童年的伤口,冰姨,你猜猜乖宝要修多久?”

“没关系,冰姨你要是想她去,那就去。”

“我他/妈是无所谓时间,我陪她补,我陪她修。”

每一字每一句,皆激起无尽回响。

说完便把几个尴尬的大人丢在客厅,一股脑地钻进镜音铃的小房间。

他不是第一次来镜音铃家里了,他以前不喜欢来她家里,因为他讨厌镜音廷——总是把镜音铃收拾好的屋子弄得乱糟糟的,但是她的小房间他却很喜欢。老窗户泛了黄,但是一推开就能看见院子里的玉兰树。桌面乱七八糟的,她不爱收拾,书本也毫无顺序地摆着,有他看不懂的天书,也有他喜欢的漫画。抽屉一拉开便是数不清的奖状奖杯跟奖牌,堆在一起就没理过,翻一翻,橡皮泥、泡泡糖的纹身贴纸、库洛牌、塑料编绳、水晶宝宝……什么都有。

笨重的木门刻了身高墙,从一岁,到现在。

床的里侧放了好多布娃娃,他送给她的泰迪熊就放在枕头边边,史努比小被子安安静静堆在床尾,墙上贴着夜光星星。

床头贴着几张美少女战士的贴纸跟他俩的合照。

镜音连捏紧了手里的扑克牌,看着女孩正在捯饬从华强北淘来的废弃电子产品,桌上放着螺丝刀跟电烙铁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铁疙瘩……

操。

镜音连在心里暗暗骂道,明明就是小朋友,玩儿什么电烙铁,把手烫了怎么办!?

秋老虎的天气,毒辣的太阳仿佛能把空中的白云烤熔了,窗户虽开着,但小房间却很凉快,想来也是眼前的玉兰树遮了热,窗台还落了几瓣花。风扇吱悠吱悠地转着,吹不干女孩儿额头细密的汗,倒是吹乱了几缕金发,她太专注,以至于并未察觉镜音连已经坐在她身边好一会儿了,直到他伸手,把那碍事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好像忘记了之后要做的事情,比如打牌,比如把哪个电路元件熔接;好像遗弃了此时的季节,唯有室内无限趋紧28°的舒适温度;好像是忽略了时间与岁月,只剩下她和他无声的对视。

半晌,镜音连开口问她:“乖宝,你想出国吗?”

“跟你出去玩吗?!”

“不是,我是说出国去上学,一年回一次家的那种,去寄宿家庭住,没人陪你。”没人陪你这几个字,说得分外重,还特别狠,特别咬牙切齿的那种调调。

镜音铃斩钉截铁道:“那我肯定不去,我肯定哭到断气。”

男生穷追不舍:“那你想不想去那种智力学校?”

“什么是智力学校?”

“呃……就全是你这种……有着异常天赋的小朋友。”男生指了指电烙铁跟桌子上被拆得乱七八糟的电子产品。

八岁的镜音铃举着电烙铁,皱着眉头问:“会用电烙铁算异常天赋吗?”

镜音连气不过,咬咬牙道:“……算。”

镜音铃再次斩钉截铁道:“不去。”

“为什么?”

“会用电烙铁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又不在,我干嘛去?”镜音铃撇撇嘴,也没心思捯饬了,把电烙铁的电源关了放到窗台上凉着,而后拉过镜音连的手,神秘兮兮地说:“哥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完便从书柜抽出《高等代数简明教程》。

镜音连真的没剩多少耐心了,刚跟冰姨挑开了刺还没来得及收好,怒道:“拿走!”

“哎呀,金屋藏娇你懂不懂。”

“金屋藏娇压根就不是这么用的!”

接着镜音铃从书里抽出一本红彤彤的小本子,上面烫金明晃晃印着离婚证三个大字……

好东西、金屋藏娇……真他/妈够呛。

男生看见离婚证的那一刻,眉头便扣在一起打架,拧不开的那种。

“你哪里拿的?”

“我妈房间抽屉里呗,我那天在找尼龙布,想起我妈有个尼龙布的小袋子,我就想拿来用用。”她翻开第一页,看着红戳戳的章,感慨道:“我就说我爸鬼混一年半了怎么还不回来……”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就被抱住了,他后悔死了,刚刚吼了她一句。

对着她,身上的刺,他永远都要乖乖收好。

少年的双臂环过她的脖颈,慢慢收住,把她收进怀里,只是刚刚好的力度,女孩儿知道,那是温柔的、是不会伤害到她的一股力量。

衣料摩挲,相互碰触的手臂与脖颈,热度游走,悄悄将耳朵贴在肩胛骨上,都想听听对方的心跳,是否与自己同起同落。

温暖、柔软。

镜音铃被他抱着,明亮又懊恼,光数学好,语文一般,思考了半天,只想出了这两个形容词……

风扇还在吱悠吱悠地转着,但是镜音连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唯独他的呼吸声。

“镜音铃,你先答应我你不去少年班你也不出国。”

“嗯,我答应你,反悔的人是小狗。”她也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你本来就是……”被安慰似得拍了拍,镜音连又抱紧了她一些,不知不觉,手掌摩挲着她肩胛骨的那块疤,“乖宝……我爸爸会对你很好的。”

她不解,只说道:“凛叔叔本来就对我很好啊。”

“我爸爸、妈妈,张姨还有汤圆,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知道吗,你是被大家爱着的。”

镜音连看见那个离婚证,忍不住想,镜音铃自己从黑色的尼龙布袋翻出离婚证的时候,她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她有没有问冰姨镜音廷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她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自己悄悄抹眼泪还不愿意告诉他?

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办法解决了,何况镜音铃,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需要解决。

但是镜音连很害怕。

他在书上看到的,缺爱的人,在外表现情商极高,一旦陷入亲密关系就会无理取闹,一生都在修补童年的伤口。

他无所谓她情商高低,也不怕她无理取闹,他怕她真的一生都在修补童年的伤口,某个间隙某个节点揭开过去的回忆,然后再盖上,再揭开,再盖上……不断重复。这不是她背上的那块疤,时间永远无法抚平,唯独爱可以,但是他能给的太少了。

“当然,冰姨是最爱最爱你的,你是被爱着的。”

“而且,我也很爱你。”

“乖宝,你一定一定要记住,你是被爱着的,大家都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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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寒假结束还有一段时间,镜音铃为了让小红鱼能活得久一些,在楼下的小仓库挑挑拣拣,旧电脑的散热螺旋片拆得她满头大汗,钻进房间里闷了两天,最后谢晓冰盯着玻璃鱼缸里的供氧机咯咯地笑,顺手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翻出一个供氧机——流水线生产的那种,一比对,自己拼接的供氧机怎么看怎么盗版山寨。

天空晕染着灰青色,风能扬起落叶与灰尘,却扬不起海水与沙砾,厚实的云朵压得很低,远远望去,几乎快要与海平面相切,仿佛挤压世界。

冰凉的海水漫上脚踝,深深浅浅的脚印被浪花簇拥着,海风潮湿咸腥,过往的地方竭尽萧索。

“我承认……我这个长得是不太好看,但人家至少有一股赛博朋克的拼接感与设计感……我觉得很适合你家的小池塘,哎呀你别笑,那没办法啊,我家里又不像实验室设备精良,但我自己做的那个供氧机肯定性能更好,我用橡胶膜代替了活塞,而且气泵我用的是螺旋泵……”

女生见对方拿着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供氧机笑得直不起腰,气得用长而细的树枝打他——虽然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很解气。

镜音连笑够了,把铃乖宝牌供氧机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又想起对方一手螺丝刀一手老虎钳有条不紊地拆卸那台流水线生产的供氧机,遂有感而发:“你都把人家大卸八块了……”

“那谁叫我妈马后炮啊,我在小仓库寻寻觅觅,不也拆了别的嘛……”偶尔瞥见沉在海里的小贝壳,女生伸着手想去捞,潮涨潮退,又什么都没捞着,擦擦手,揪着哥哥的书包带子继续走,“我现在捞点海草跟贝壳回去,我就不信我妈还能找出来。”

“你到底是哪里下凡的麻烦鬼啊……花鸟市场都有的东西,非得大冷天跑到海边来瞎搞。”

“花鸟市场的太假了,不好看,不漂亮。”

男生笑着反问她:“那你这个赛博朋克的供氧机,你觉得好看吗,漂亮吗?”

“镜音连!!”

笑骂声一串串,像浪花一样,细密又绵长,流云浮动,海鸟鼓翼扑打,二人追逐打闹,脚掌翻起海水与沙粒,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裤脚,镜音铃揪着他的书包带子,攥着手里的长树枝在空中胡乱挥舞。

镜音连金蝉脱壳直接把书包卸了,一下子轻盈无比,发力跑远拉开了距离,而后转过身来倒着慢跑,看着远处拎着书包想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的丫头,露出一口小白牙。少年的背后是浮空与大海,暗沉的多云天气把他衬得仿佛这一刻在发光,单薄的衣衫被海风吹得猎猎抖动,蓝眸子满是欢喜,笑颜实在是过分干净。

跑了半天,镜音铃实在是追不上,男生只能往回走,又任她闹任她打,对方自以为打得很重,实则小猫挠痒痒,小爪子拍在他肩膀上,还不如汤圆挠他。

最后镜音连去扒拉他的书包,她扭着身子不给,撅着小嘴闹脾气。

女生耍小性子道:“干嘛呀,你不是不要你书包了吗?”

“我没说不要啊,我可喜欢赛博朋克了。”

“我看你丢书包丢得挺干脆的,不知道赛博朋克很脆弱吗!”

“怪我,跑太快,它自己掉下来的。”

“你是肩膀萎缩还是小臂截肢了?”

男生正经道:“乖宝,我觉得这个供氧机,很时尚,很前卫,很适合我家的小池塘。”

镜音铃看他忽然间严肃,试探地问:“真的?”

转而男生又哈哈大笑,道:“不,假的,你这个供氧机真的很搞笑……”

“镜音连我等下就骗你妈你谈恋爱了!我还告诉你妈你整天让我帮你写数学题!”她踢了两脚沙,双臂张开跳到他背上,勒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让许阿姨把你游戏机锁柜子里,你等着哭吧!!”

男生倒是从容,双手往后抄过她的腿弯,把小姑娘背到自己身上,背稳后颠了颠,便坏心眼开始瞎跑瞎转,作势把她往海里抛,镜音铃的尖叫声与笑闹声传得很远,仿若能沿着寒暖流一直传到世界的另一头。

“还不等你跟我妈讲,我就把你丢海里去。镜音铃,你最近吃什么了这么沉,以前你是猪仔,现在你是猪八戒吧?”

“我还在长身体!!”镜音铃去揪他的小鸟辫,气得忘了该怎么用科学理论跟他解释,“镜音连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给阿姨打电话!”

“讲呗,我就问问到底是谁揪着我的数学练习册说‘我会我会’,‘我来我来’?再说了,我妈也早恋过,她应该能理解,你之前有段时间不是滔滔不绝基因学吗,你觉早恋会不会遗传?”

“……你是猪吗早恋怎么可能遗传?”

“我妈又没有研究过基因学,她不知道早恋不会遗传,按着我妈那个性格,她要是知道我早恋,可能想想自己也早恋过,然后感叹一番,再教育教育我,很大可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镜音铃歪了头,脸颊贴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看他,贼兮兮地问道:“那曹琪琪跟周静仪你更喜欢哪个?”

男生皱眉道:“都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我觉得陈泽分析的很有道理,他的大部分小道消息都很有参考价值!”

镜音连警告道:“你少跟陈泽待在一块。”

镜音铃有样学样:“那你也少跟周静仪待在一块。”

听见这句话,男生吹了声短哨,笑言:“唷~乖宝小小年纪还知道要吃醋。”

或许是那声短哨太过轻佻,或许是听见吃醋二字,女生磕巴地辩解道:“你、你不也吃过汤圆的醋吗!”

“那成,那咱俩打平手。”说罢便是笑,如爽朗的风。

过了好一会儿,镜音铃才悄悄把小脸埋起来,坏心眼地把二氧化碳全部呼在他的外套上,闷闷道:“哥哥……我不喜欢周静仪学姐……”

“现在知道礼貌了,刚刚不还没叫学姐呢吗?”

镜音铃跟他打哈哈:“哎呀……忘了嘛……”

“为什么不喜欢?”

“你不也不喜欢吗……”她嘟嘟囔囔,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点。

男生嘲讽道:“我怎么不喜欢,你刚刚不还说陈泽的小道消息很有参考价值吗?”

“我是说‘大部分’……”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喜欢?”

“……就有好几次放学都跟着我们俩走,说话的时候还……嗯……”

“不知道怎么概括是吧,让你整天翘语文课去跟老张做实验,我帮你概括——阴阳怪气。”

“对对对!”女生恍然大悟,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就是阴阳怪气!”

镜音连第九十九次建议道:“多看点情感类文学,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天书,不至于你想正常交流都憋不出字儿来。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不喜欢?”

“因为每次她阴阳怪气,我看你脸都好臭啊,比起床还要臭,要不是因为学姐是女孩子,你肯定卷袖子像揍汤圆那样揍她了。而且有两次我看她qq找你问你在干嘛,你都不回她的,还直接隐身。还有好几次大课间……”

耳边的声息停了下来,镜音连追问道:“大课间怎么了?”

“嗯……啊……没怎么。”

“大课间你不是都在北楼的物理实验室写题吗……”脑子一转,镜音连忽而笑得比谁都得意,步子也轻快起来,“偷看我?”

“……没有。”

男生乐道:“嘿,有的小朋友大课间跟我讲在做竞赛题让我不要去打扰她,原来是在偷看呢?”

镜音铃被抓包,只得心虚道:“……我那是偶然看见的……”

“你说小朋友都知道我脸臭,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是没有办法感知人类情绪吗?”

“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情人眼里出西施……?”

“对对对!就是这句!”说完又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接着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总结出什么似的,又把脑袋搁在他肩膀问他:“所以,综上所述,你喜欢曹琪琪?”

“镜音铃我真把你丢海里你信不信?”但还是颠了颠,想背得稳一些。

“哈哈哈哈哈!鬼才信你呢!!”

聊着聊着,话题又不知道转到哪个旮旯角,镜音连已经背着她从淋浴水池走到小卖部了,书包也早就被男生背在身前,但一想到他嘲笑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是气不过,吵着要哥哥给她找小贝壳。

男生认命,半蹲着把镜音铃放下来,而后卷了裤腿与长袖,往深处走,待海水攀了半截小腿肚,才缓缓伸手往海里掬了一把沙上来,缓缓挪开指缝,海水混着沙粒滴滴答答落回海里,细腻的涟漪不可察觉,唯有波浪风驰云卷。

少年低着头,海风把他金发吹得糟乱,但他无暇顾及,只是耐着心,指肚一点点地拨开细沙,如此往复了四五回,才寻到几个形容尚且可爱的小贝壳。

抬眼间,呼吸声被海浪声淹没,两只海鸟振翅掠过海面。他招手过来让她瞧瞧,女孩儿柔软的指腹拨弄着剩下的沙粒与小巧的贝壳海螺,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忽而抬眼,才后知后觉,二人距离很近,对方呼吸喷洒的热气、睫毛的弧度、眉峰的起伏、雀斑的深浅、瞳孔的映像,都看得一清二楚。

理论上短暂的十几秒,却仿佛是无限拉长扭曲时空规则的对视,二人沉浸其中重复又回旋,犹如贝壳沙砾被海浪沉淀又卷起。

也不知是谁先看的谁,也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但镜音连已经把这些小贝壳全部都放进她的口袋里了。

“回你家吃饭。”

“……好、好……”女生觉得嘴巴像是吃了螺丝一样,真奇妙,眼神飘到不远处的小卖部,“哥哥我想吃炒冰。”

“这么老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话是这么说,又往小卖部走,揣揣口袋,摸出几张零钱,“要不要椰果?”

“要!还要爆珠!加大!”

“加什么鬼大?你只能吃个小杯的!”

“哎呀小气鬼……”

冬至日已过,晨昏线不再与极圈相切,昏暗的日暮模糊了剪影,天空的色泽逐渐偏蓝调,月盘在天边早已显了形。镜音铃没再扯着他的书包带子走,只是规矩地走在一边,二人漫无目的地找了几个话题聊起来,涉及到学术问题,镜音铃正预备长篇大论,男生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捂她的嘴,嫌烦。
   
 只是这一回,女孩没有皱着眉头嗯嗯呜呜地抗议或者伸手去掰扯。

鬼使神差,眨巴着眼睛,猫儿似地舔了他的手心。

舌尖碰触着掌心的纹路,味觉先行——咸咸的。

镜音连像是过电一样,即刻把手抽了回去,仿若有电流从手心窜到四肢百骸、窜至心肝脾胃,最后再回到手心,酥麻又令他不知所言。瞳孔骤缩,嘴巴开了张张了开,脸上白了红红了白,脑子里翻江倒海,好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只是盯着手心看,也没有立刻嫌恶地去擦掉。

深蓝色洇入逢魔时刻的浮空,唯有西边亮着一点黄昏余光,空气里是海水退潮时带起的咸腥味,镜音连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微妙。

原本男生脸上不可名状的神情,逐渐被沉重代替,犹如黑夜,眸子里的碎光也黯淡了下去,眉头蹙起,眼里泛着水光。

“……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

“你跟冰姨说一声,我今晚不去你家吃饭了。”

“为什么?”她还特意让谢晓冰做了他爱吃的焖鸡翅。

“汤圆出事了,在宠物医院急救。”

“啊!?汤圆怎么了?”

“它从二楼跳下去了,骨折。你先回家。”说罢男生便走到马路边去揽出租车。

“……我跟你一起去!”

还不等镜音连拒绝,镜音铃已经捧着炒冰二话不说挤进出租车里了,嘴角还粘着没舔干净的果酱。等二人赶到宠物医院,医生已经给汤圆打了止血针跟止痛针,也拍完了片,镜音连看着片子里的猫骨头,又看了看躺在边上的汤圆,还不消停地想去咬人,一瞬间,男生眼睛酸得厉害。

“你说说你,一把年纪还上蹿下跳,骨折了要是恢复不好成了瘸子,以后想蹭蹭泰迪熊都难。”

他想伸手揍它,但对上那双桀骜不驯的猫瞳,看着它依旧昂扬的模样,心又软又疼,最后还是轻轻地摩挲了它的脑袋,很轻很轻。

左后腿骨折,骨头破裂,内脏受伤,需要用钛板将骨头进行矫正固定,然后再等它自然恢复。与医生商量好大致的手术方案,交了钱,当机立断进行手术。

“张姨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等等,等下我自己打电话跟我妈讲。”

“行,那我先回去了。小连你吃饭了吗,没吃我等下给你送过来吧?”

“不用,我等下自己再外面随便吃点,你把乖宝也带回去。”

镜音铃抗议道:“我不回去!”

镜音连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推着她往外走,边推边叨叨:“我又要照顾残的又要照顾小的,我得过劳死,赶紧给我回家吃饭。”

小姑娘急急忙忙把外套扯下来丢在他身上,又往他身后窜,揪着他的书包带子,哼哼唧唧道:“哥哥……我不想回去,我也很担心汤圆……我也可以打电话跟我妈妈讲的……”

“……”

“哥哥……”

“……”

“哥哥……汤圆哥哥要是做完手术醒来没有看见我肯定会伤心的……”

“它看不见猫罐头才会伤心。哎……服了你了……张姨你先回去吧,我带她出去外面吃点。”

他是顶不住她哼唧的,尤其是睁大了眼睛软软糯糯奶声奶气地跟他哼唧。

张姨叮嘱道:“那行,小连你要早些回来,别弄得太晚了,免得你又嫌太太啰嗦。”

“嗯知道了,张姨你先回去吧。”而后转头看着求情成功的小姑娘,“麻烦鬼,想吃什么?”

“我想吃牛肉火锅!”

“还知道挑贵的。行吧,衣服穿上,外面冷。”

“哥哥,汤圆没事的,它不会瘸的。”镜音铃揪着他的书包带子往外走。夜晚降了温,岁暮天寒,可是镜音连挡在她前面,劈开了冷风的呼啸。

“很难说,当时听张姨在电话里面说它没气儿了,我真的害怕它会死掉。到医院后看见它还挺生猛地想去咬人,才放下心来,但是看了拍片结果,我就在想,真是受罪,想揍又揍不得……要是人能学猫语言,我肯定喵死它。”

“乖宝,我长这么大,能放在心上的,一只手就能数完。”

“我爸妈算一个,但是现在应该是他们担心我多一些。”

“张姨算一个,她从小带我到大的,冬天给我打了很多毛衣毛裤呢。”

“汤圆算一个。”

“你算一个。”

“所以,你把外套给我穿上。”

镜音连言之凿凿地说着,路灯在他的头顶上留下细小柔软的光泽,那双冷蓝调的眸子里混杂着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最初的沉重与担心不再浓重,里面是坚固、是强大、是从容,也有柔软。

他固执地把外套给她穿上,扣子一颗不落全部扣好,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只剩下两条小细腿在外面晃。最后牵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卫衣口袋里,背着她的赛博朋克氧气机,牵着她往前面灯火明亮的街市走去。

“哥哥,我不仅仅是担心汤圆。”她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的喉结已经很明显了,也发现他有了胡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事情,或早或晚,她会一点点察觉。

“我其实是想陪你。”

“我知道。”不知不觉地,他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

“那你干嘛赶我走啊。”

“我想你早点回家,吃饭,洗澡,钻被窝睡觉。”

“可是明天星期天呀,又不用上学。”

“星期天怎么了,星期天也想你早点回家,吃饭,洗澡,钻被窝睡觉。”

——不论星期一还是星期天,不论四季,不论晴雨,我都希望你每天都能早早地完成今天需要完成的事情,然后回家,吃饭,洗澡,钻被窝睡觉。
    
    
      
      

     
    
     
    
    
    
     
     
      
    烦啊哪里都有字数限制,接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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