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阿妈

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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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完*蕉橘《戏水无言君如玉》

可以说看完了之后非常想游泳:)
各位小朋友们下水游玩注意安全哦♡



戏水无言君如玉
文/社长




*清澈的水,清澈的空,揉进了山林中的蝉鸣,与你的身上断了线的耀色水珠滴滴答答地铺开在这个盛夏之中。
*又名初见


菡萏盛开,淡粉的花瓣层层展于盛夏,吐花露蕊,随风摇曳,清雅的花香溢满四方,晕染湖中央。即便夏花被横横水波日日叨扰,却仿佛永不会荼蘼一般,犹如少女的豆蔻年华,亦不会被时光的齿轮蹉跎半分。

“呼……好热……”

穿孔桥正中央的牌匾映在湖水中,时大时小的水纹模糊了字样。

少女在水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看不清面容,只有泛泛水花与圈圈潋滟和四肢卷着水的模样,惊着水鸟沸反盈天,翎羽带着水滴扑棱至别处。

不知是谁的自行车猛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镜音铃重新浮上水面本想一探究竟,却又懒得追根寻底。换气不过瞬间,她又一个猛扎子下去,潜入更深的湖底。

焦急的视线顺着和煦的光斑落在倒映了澄空的水面上,原本急忙慌张要褪下鞋袜去救人的镜音连最终在她沉浮于水下的妙曼舞姿和浮出水面的吐气吸气的残影中疑信参半地停下了拨开鞋跟的动作。

男生差些忘了自己无法游泳的事实,只知道拼了命地喊——

“喂!!!你没事吧?!!”他微颤的双手附着雕花石柱,心脏的快速跳动在眉间熨出层层汗水,瞳孔不自觉地伸缩。

“喂!!”仿佛可以听见少年的喊声荡漾在翻滚成云的热浪中,经过熨晒后再丝丝缕缕地沉进湖水之中,却无人回答。

嘶哑的声线里可以捕捉的曲折,几近颤抖。

热风吹开了栽种于湖边的百年榕树,枝干轻摇,叶香荡漾,云霄顶端偶有鸟雀展翅翻飞,用羽翼划开了冗长的弧线。少女在水下睁开双眼,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在幽绿的湖水中看得清晰,双眸的色泽近似深海的蓝,却又似镀了金。她渐渐抬起匀称的手臂,左手离开湖水的清凉,碰触着空气的炙热,只见水色嘀嗒,圈起无数涟漪。

接着,食指和拇指圈成圈,指节分明。而后弹指一响,激起无数水花,跳落于他的眼前,恍惚间在光下折出色彩。

“什么啊……别玩小动作啊。”他垂下眼幕,将手掌附在眼上,松了一口气。

火热的光坠落于他白皙的脖颈,蒸发了咸涩冰凉的汗水。镜音连从印着“家乐福超市”的塑料袋中一通乱找,最后将东西全部倒出来才寻着。在桥上徘徊了一阵,终是将手中的物品放在一双海蓝条纹人字拖旁边。

而后镜音连扶起倒在桥上的单车,沾了灰的帆布鞋便在踏板上下了力道,模糊不清的侧脸顺着热风和交织的树荫淹没在翻滚的热浪之间,偶尔拨弄的车铃声自古老的穿孔桥后也渐行渐远,直至消逝于朗朗晴空中央。

正午的太阳仿佛要将整个乡下小镇拥入它的热潮中,斑斓的日光倾泻在蝉鸣缭绕的乡间小路。夏季的热风灌满了少年洗得发白的短袖,风穿过他的胸膛,留下比平时更快更急速的心跳声。

到底是怎样的目光,才会久久驻留于她的面庞中央,原先焦急的神情不一会儿便云消烟散不带半分阴霾——

到底是怎样的倒映,瞳仁间只剩下活泼的少女随性翻滚水花挑起波浪的身影,甚于深海人鱼传说的曦芒——

她身着月色的连衣裙,在湖水的浸泡后点染上了淡绿的色泽。如鱼一般的柔软身姿在碧绿的戏水湖中肆意凫水荡漾,惊起片片荷叶,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水纹和浅色的水花后又重新潜入湖底。少女金色的发丝经过湖水的晕染和光线的折射,近似墨绿中带着金色的光芒,手执菡萏的她在深绿色的荷叶下泅渡四方,飘渺不定的裙裾犹如鱼鳍,在流动的翡翠中一点点泡涨开来,又随着她纤细的手臂划开湖水后渐渐收聚。

美得无法言语。

——大概是戏水神吧。

男生这么想着,因想法过于少女更是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按住刹车后他回头张望那在热浪中翻滚的穿孔桥和戏水湖,依稀见得一名金发少女拖着湿透的裙裾,就着石梯走到岸边的榕树下。他甚至可以想象那染了树影的衣角正在滴水,发尾的水珠附着她姣好的面庞依次滑落,深色的水痕一路从石梯延伸到树根盘桓生长的泥土中。

镜音连就着刺眼的阳光眯了眼,扭过龙头,脚下运力,让风继续穿过自己洗得发白的T恤和金色的发,抑或任阳光细细密密地穿过一切。

树荫下,湿透的衣料附着镜音铃尚未发育好的身形,残余的水色在她的脚踝蔓延至石板路,在碎光交织的断片中衬出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美好年华。但因日日在烈阳和水鸟之间一同戏于水色,倒是将她原本猫了一个冬天的白皙肤色晕开了麦穗的色调。

她弯下腰来,淡麦色的手臂附着串串水珠,拾起人字拖旁的毛巾和香蕉布丁,自言自语道:“谁的?”

“知了——”

只剩下蝉鸣的世界,和盛暑晒热的微风,以及戏水神。

手中的布丁带着从冰柜里出来的温度,毛巾晒得暖洋洋的。

“阿连,四条毛巾你怎么才买了三条?”年轻的妇女将塑料袋里的什物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一通乱找。

“嗯……嗯?四条吗?我以为是三条。”镜音连将仙人掌放在书柜的第二层,却还是觉得怪怪的。

“你说谎!我都把清单发给你了!说话支支吾吾的,从实招来!第四条毛巾哪去了?”妇女站在他的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他的脊背。

“不知道。”声音冷冷的,搭在桌面的左手指尖微微蜷起,将仙人掌放置于第一层,却还是皱了眉。

“算了不问了。欸,你再去超市帮我买点鸭爪回来好不好?嘴巴好馋……好想吃!”说着手臂又不自觉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摇晃来摇晃去,完全没有为人父母的样子。

“……你怎么自己不去买?”仙人掌的位置被挪到了第三层。

“我们刚搬家,我不认路嘛——”尽是耍些小聪明。

“拒绝,我刚回来,很累。”最后,仙人掌的位置还是回到了第二层。

“嘁——小气!从前有个小男孩,品位又差性格怪……”说罢年轻的金发女人便开始唱着自己编的儿歌,还蛮押韵。

“……听见了哦!”少年逆着光,抱着另一盆多肉盆栽嗔怪道。











*剧本落光,笑声爽朗,挑起一段水帘佳人。垂睫之中,指尖微蜷,落下一抹戏谑笑靥。
*又名相知
 
 
 
 
 “镜音连!”女生赤脚站在柔软的草坪上,细草摩挲着脚踝,舒适的感觉延伸至她轻敲玻璃窗的指尖,“帮我开下窗!”
 
 金发碧瞳在侧光的照耀下如晨昏线般落下半光半影的模样,却依旧浩然如今天的大好天气。
 
 “……”
 
热风呼啦啦地卷开所有的白云,镜音连缓缓推开窗户,尽量不要弄出声响。热浪踱过透明的玻璃屏障,顷刻间破入团着微凉气息的教室。少女身上依然是滴滴答答的水珠串在一起,湿了的米色短裤黏在麦色的小腿上,沾了水的手指点在窗户上,黏上了灰尘。
 
镜音连左手撑着下颧骨,看着窗外涌起的蓝天白云与少女,像是照亮了整个夏季的光芒,随着风铃的声响,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挥散了所有看不清晰的白色雾霭——心中虽然是晴朗,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如水的眸子唯有沉寂。
 
 但女孩子确实是一点点地、细细密密地、犹如千万朵向日葵在微风中向阳绽放,刹那间涌入他的身边,令他觉得舒适。因为没有人比她更像夏天的光。
 
 “谢谢哦!请你吃糖吧——”她虚着声音,左手伸进口袋中掏呀掏呀掏出几包糖果,男生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跳跳糖。
 
 大前天是水果软糖,前天是大白兔奶糖,昨天是汽水糖,今天是跳跳糖……女生果然都很喜欢甜食。
 
 她正准备翻身入室,却被讲台前的训斥喝得立刻蹲下身子不敢造次。
 
 “镜音铃!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拖着一身水来上课!”讲台上的老师正将《逍遥游》的知识点板书在黑板上,耳朵尖尖,白色粉笔的“笃笃”声终究是盖不过男生悄悄拨开窗框的声音,须臾间抛开一片灰白色尘埃,“上次你被校工抓了个正着,今天倒好,没见李志他拎着你来找我算账!又翻墙了是吧!?”
 
 “对——不——起——”破罐子破摔,女生站直身子,故意拖长了音调。她左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搭在窗框上,附在鬓边的发丝顺着她的颧骨滴下水色,“今天的荷花开得太漂亮,一下子忘了时间。”笑嘻嘻的语气。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下一句。”
 
“且举世誉知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少女双手一撑翻进教室,惯性作用抛开层层水珠犹如水帘,又腾出双手将及肩金发拢到一边,衬着湿热的空气扭作一团,只见透明的细线断断续续地落在米黄色的瓷砖上。
 
 “你赶紧把作文弄成电子档发给我,下午我就不留你写竞赛题,让你去游个够。”谢了顶的中年教师扶正眼镜,粉笔声起起落落,黑板上刚劲有力的楷体仿佛要入木三分。
 
 “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瞎掰,不信!上回你也这么说,回头还不是要我去参加作文比赛晚上八点才回到家,拿了金奖也没有一点点、一点点好处,也太亏了吧?”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笔画着她的“一点点”,“我看,四百匹马踩着哪吒的风火轮都追不回来。”镜音铃话一落,笑声四起,揭短揭得太过干脆利落,比喻又太过生动形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百匹骏马踩着风火轮在空中叱咤风云拨弄云雨的景象。
 
 甚至有好事调皮的男生开始学着马儿嘶鸣,怪叫声此起彼伏。
 
倒是让讲台上的从大城市下到乡村来的特级教师有些下不来台。
 
 “上课!”也只好一道训斥。
 
 “反差啊……”镜音连叹道。
 
翻墙、迟到、睡觉、顶撞教师、上课小动作……这种贴了男生专属的标签的事情镜音铃是样样玩得来。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韩剧、讨论别班的帅哥、四处收集八卦后再在说悄悄话的时光里散播……这种普通女生会做的事情,她也样样玩得来。
 
自镜音连在转学第一天瞧见镜音铃后,便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我家和你家住对门”、“你妈要我看着你”、“把我的毛巾还给我”等大煞风景的话,听得镜音铃既尴尬又无语,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不久后,二人便熟识了起来,不过是女生想着镜音连坐在窗边,翻窗时候有个照应,更方便些,便也答应让他跟着她,她也答应他只在湖中游。
 
 一开始镜音连觉得性格突出又目中无人的她会成为全班的靶点,谁知她人缘却好得没话讲。从他人口中东拼西凑同时外带着添油加醋的成分,才知道女生不仅对附近骚扰同班女生的地痞流氓大打出手,还英勇搭救被自己推下水的熊孩子;不仅获得了省级的语文竞赛金奖后反将班主任一军,也成立过考试作弊小分队被抓后大呼冤枉……
 
 随意梳理了昨天听到的消息,心道她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男生不自觉间手指蜷起捻着书页,而后抬眼瞄了瞄身旁的她——
 
 板凳不好好坐,翘着个二郎腿趴在桌子上看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标记和备注。
 
物化生三科分数加起来还没有语文一科分数高,上星期数学小测考了三分之一的分数她都能烧香拜佛仰天长笑。
 
 大概只有凫水,是少年会小心仔细地保存于脑海中的无声断片,是可以破除一切黑暗的光线,尽管晕染了无法道明的悲伤色彩,在梦境中显得不真实,与现实形成强烈的对比——却依然是有着黎明和夕阳相互交织并错的温度。

盛夏时光,阳光炎炎,尽洒水面。湖畔边上,榕树的根须在微风中轻点水面,被风吹落的叶片在湖面上挑起不大不小的圆圈;戏水桥下,一湾荷花蔓延绽放。
 
 石凳前的榕树招过凉风,映下的树荫延伸至少年眼前,并在鹅卵石镶嵌的小路上描绘出光斑与绿影相交的景象。前几日从翠绿灌木中跳出的叫不出名字的花骨朵儿早已过了摇曳生姿的时节,荼蘼纷飞。
 
午饭过后的休息时间和下午放课后,镜音铃总是会跑到湖边游上几圈,偶尔偷些莲子做饭后甜点。镜音连则眯着眼躺在石凳上,略感食困。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大喇喇地摘下手表脱掉袜子,接着跟自己招招手算是和“监护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在岸上舒活筋骨准备下水。
 
粉碎状的糖果在不知不觉间入了口,即刻爆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味蕾与唇舌之间撩起一片略带痛感的火花,甜腻的滋味并不令他反感。男生将书本盖在脸上,后觉得不放心,又将自动伞放在身旁。
 
远方的栖息于树梢的鸟雀腾跃于蓝空,羽翼卷开层层白云。女生足上的帆布鞋被随意撇下后与石板地相撞从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男生闻声,抬手拿起书本,借着伞柄帮她收拾好,便再次沉入小憩。
 
藏蓝色的裙裾翻滚于炙热的空气,金发被发烫的阳光滤过后显得更加耀眼,少女在须臾间用微笑亲吻水面,而后掀起重重涟漪和回响,远处成群的水鸟四散惊飞,吵闹声在一环山林中久久不能消散。
 
“下来啊!”她浮出水面,往他身上泼水,镜音连不抬眼,掐准时机打开自动伞。
 
“不。”拒绝得干脆利落。
 
“我妈昨天有问你什么吗?”
 
“像往常一样问‘有带着一身水去上课吗?’、‘有去乱采莲子吗?’‘有没有顶撞老师?’‘有没有去逗猫撵狗?’”他摇摇雨伞,摁下伞柄的按钮后雨伞又自动收回。
 
“回答呢?”她双臂划水,游到湖畔边,拨开荷花的重重缠绕后重新潜入湖底。
 
“你猜啊~”镜音铃仿若在湖底看见一抹笑容浮于他的面庞,但绿影重重,看不大清。
 
“超级水波冲击波——!”镜音铃浮出水面后,双手用力一推,层层水花舞于空中。
 
“嘭——”男生无奈地重新打开伞,接着感慨道:“啊——为什么我妈要把家搬到你家对面?”他盖着书本,声音沉了一个调子,慵懒又绵长。
 
“没关系,下个星期你就不用当我的监护人了。”镜音铃抬起手臂,看到不远处还有未被她临幸的莲子,赶忙吸一口气,顺水泅了过去。
 
“怎么,没莲子采就不游了?”
 
“呵!你铃哥逢水则游,莲子见着就采没有就算。”女生在湖中央浮出水面,将浸了水的短发顺手扎起,皮筋绕了两三圈,“戏剧社这次要排《霸王别姬》,我当虞姬哦!下个月要和别的学校比赛,社团下星期开始每天都要排练,所以你就不用跟着啦。女生又游至岸边,语气里藏着小小的高兴,眼角的笑意却是挡不住。
 
“虞姬温柔贤惠,你泼辣脾气又冲,你们社长真能挑。”
 
“喂!!戏剧不就是拿来演的吗?我也可以演的很柔情似水啊!”
 
 “可惜啊……”他伸手拿开书本,左手微微将雨伞移开,偏过头对上她水蓝的眼,邪气的微笑映在她的双眸中,继而说道:“人家海人学长不演项羽呢~”
 
 此话一出,女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还是男生戏谑的笑太过撩拨令她不知如何动作,只知道拼命地向他泼水。可镜音连只悠悠立着一把透明雨伞,一边淡然地笑着一边看伞面上被水纹模糊的她,眉头扭作一团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你平时都不这样的!!”
 
 “平时?哪个平时?”
 
真真是明知故问,邪到骨子里!
 
 “在学校的时候!你在学校的时候都不见你这样笑的,可闷了!跟闷葫芦似的!女生都喊你冰箱呢!”
 
 “我愿意在他们面前装高深,你有意见?”
 
伞后的她,如不经雕琢的璞玉,在水波下重重叠叠,着实好看。
伞前的他,如不可一世的魔王,在树影下笑得邪魅,着实恼人。








 
*水光接天,影影绰绰,不过是少年与少女双眸中光怪陆离的世界,双手覆上对方的眼,忘川之上,桑梓之下,浸湿了另一个世界。
*又名光影 
 
 
 
 
 《霸王别姬》开始排练后,男生在放课后路过阶梯教室便能看见她眉眼带笑的温情与柔美,皱了眉头,是说不上来的怪。
 
盛夏的也热因一场可有可无的台风而降温不少,而后随着明朗的晴天而疾速回升。湖水接收了雨水补给后涨高了些许,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归了位。新的花朵从灌木中钻了出来,却不如之前开得娇艳。
 
镜音铃不再拖着一身水来上课,也不再靠爬墙翻窗进教室,他的口袋里也少了各式各样的糖果。放学后的戏水湖亦不再有金发少女的影子,湖面平静,偶有水鸟争执挑起涟漪,却不是如水雷般炸起的水花和蔓延千里的水纹。湖畔四周唯有镜音连依旧躺在石凳上,用书本遮住面庞后借着被树荫和池水蕴过的凉风打盹。
 
 但男生却总是睡不实,数不清的蝉虫伏在树干上,蝉鸣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一般。后知后觉,她的凫水之声和聒噪的自言自语盖住了蝉鸣,也最是催人入眠……
 
 他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将石凳下的雨伞拿起放在身旁,不知是为了防御现下不可能出现的水花,还是期待某位神明的到来,亦或是习惯。
 
自行车停在榕树下,篮筐里装着香蕉布丁和橘子口味的果冻,一条毛巾和一瓶矿泉水。树影婆娑摇晃,在男生的白T恤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光与影,盖在他腿上的风衣却因几个翻身掉在地上。
 
忽然间,不知是谁将书本悄悄拿起,刺目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睑上,即便不适,但也没有迅速睁开双眸,女孩儿的发香宛如杏花的气息,男生收起心底的小心思和小算盘,终也是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女生悄悄把书本拿掉后本想捂住他的双眼大喊“猜猜我是谁”,但看着他睫毛长长的,不自觉地伸手去碰他的睫毛,而后轻手轻脚地把刘海拨开,接着又去画他的眉毛,一遍又一遍,软糯的指尖摩挲着金色的稻田。
 
不知是谁的笑靥如三月春风。
 
“摸够了吗?”他睁眼,对上她的瞳孔,笑着问她,邪气的很。
 
置身于此情此景的镜音铃像是触了雷一般弹身而起,一边指着他一边大骂:“阿西吧!!你没睡啊?!”
 
“我有说我睡了吗?闭目养神而已,倒是你……在干什么?”
 
“可你之前都睡了的!之前……之前我叫你起来帮我装一下莲子你甩都不甩我。”她弯下身子将风衣捞起来盖住他的脸。
 
“噢,那是懒得理你,假装睡着。”说罢他伸手揭开风衣,鬼使神差地拉过她的手腕,“镜音铃小姐,你的脸很红哦~”
 
“……哪……哪有!!?”她急着挣脱他的手,没记轻重便一拳揍在他肚子上,十成十的力道,弄得镜音连立即直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喊疼。
 
“太狠了太狠了,这怎么演虞姬啊……”男生重新躺下装死挺尸,伸手揉了揉肚子后,身子往下挪了挪,示意她坐下。
 
“我不想演了,火大。”
 
“怎么了?”
 
“就是不想。”女生坐下后随意摘了地上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边,眯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要我戳穿是吧?”他抬手从她手中将书本拿回,盖在脸上。
 
“戳穿什么?”她偏过头问。
 
“人家海人学长虽然没有参加,但是还是要来戏剧社做后勤,他的小女朋友天天跟着他和他你侬我侬的,你看得火气攻心恨不得给人家一拳是不是?得了吧人家可是正室。”他微微推开书本,露出盛了海的双眸,眼里满是嘲讽,看得镜音铃发毛,又打了他一拳。
 
“诶诶诶,此言差矣,打一拳倒不至于,毕竟人家是正室,打十拳都不为过。”她笑着吐掉草根,果然还是武力最解气。
 
“……恶毒,太恶毒了……”
 
“别说这事了,我只是不想演,又不是不演,我就最后一次在海人学长面前装最后一次温柔,以后本姑娘另找新欢。”
 
“找得到……”镜音连看见她的手握成拳头的模样,立即转了话锋,“……行了,你赶紧去游吧,别游太久,晚自修我不想迟到。”说完后便撩开上衣看他的肚子,惜命如金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这……东西都没带,怎么游?”
 
 闻言,男生倒是先挑了眉。原本镜音铃是遇水就下,游够便离岸而去,最喜在小雨时节游到暗河打鱼摸虾,或是在晴空万里时与荷花嬉戏。自镜音连当上她的监护人后,不止一次告诉女生她披头散发滴水的样子丑为惊人。她自然是不信,认为自己天仙下凡沉鱼落雁,直到海人第一次撞见她刚凫水归来,笑着问她怎么似是落水鬼一般,她才开始带毛巾。且男生经常带着一些让女生无法拒绝的小零食,一来二去,像是家长带着三岁的孩子来郊游一般,总是要带些东西放在自行车的篮筐里。
 
“带了……”他淡淡地说。
 
“你真是有读心术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火气大要来游泳?”
 
“我每天都有带。”他说得小声,声音隐在蝉鸣中。
 
见他闭目后不再言语,女生帮他把书本盖好后如往常一般褪去身中什物,不过比平时更快,更急切,似是恨不得即刻投入水中。水声入耳,少年挪开书本一角,指节蜷起,瞥见她极速地往湖中央游去,便不再合眼,顺着暑气看柔光与水色交织,看戏水神在湖中凫水。
 
少女偶有沉入湖底随意游荡,足尖使力浮出水面后再潜入湖底,看携着杂质水流从她指缝穿过,看沉溺在湖底的岩石上的青苔。后又泅至湖边的芦苇丛中驱赶水鸟,追赶还未归家的鸭群。她游得极快,玩心上瘾便在水底将正逃命的鸭子拽入水中,再一股气游到岸边抛到镜音连身上。
 
水声阵阵,水纹圈圈。傍晚的阳光在湖面渡上了一层暗色的金。
 
少女背对着他,逆光的金发借滴水挑起波澜,上衣因水粘附着她的脊背,勾划着她的身形;似是玩腻了,便借着浮力令上半身浮在湖面上,小腿依然浸在沁凉的水中,偶尔划动只为看不同角度的云山与飞霞。暖热的光掠过她的眼,少女轻阖双眸,微微抬手让湖水纷飞在光芒中央。
 
云山粘稠,时光温柔,三两孤鹜,飞与沉沉夕阳。
霞光成片,佳人怀笑,四五水波,游至菡萏深处。
 
湖面逐渐归于平静,凉风跃过芦苇,偶尔推开几圈水纹,却不闻水声与她的嬉笑。风声徐徐,湖畔边的水草被吹得凌乱不堪。接近夕阳的光度与色泽艳红中带着明黄,却失了方才的柔和,张牙舞爪地包裹着被火烧过的散云,如熊熊烈火一般烧得彻底。

男生看了看日头,坐起身子后将她的什物拿在手中,慢悠悠地推着单车走到石桥下。
 
“要迟到了。”但湖面安静得可怕。他伸手将眼前的荷花拨开,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忽然跳出来溅他一身水,再笑嘻嘻地把莲子捧到他眼前。但她没有,夕阳下是她溺水的光景,细小的气泡自她的喉咙上升于湖面,匀称的小腿被花茎缠绕无法挣脱。
 
被梦魇缠绕、被黑暗包裹的,是对水的恐惧。
这一刻,连阳光都熄灭了。
唯有少年跳入湖中的背影散着细微的白光。
 
“咳……咳咳咳……!”心脏被不断地反复按压,胸口湿热,耳鸣声挥之不去,冥冥间听见有人喊她,急切又害怕。气管接触到大量气体后,体内的水即刻大片大片地回涌。镜音铃忽然坐起身子不停地咳嗽呛水。声音伴着混了唾液的湖水,弄湿了身下的石板路,“咳咳……!!咳咳咳……!!”女生弯着腰跪在石板路上,灌过水的鼻腔和气管宣告着她溺水后的不适与难受。
 
镜音连坐在一旁,别过脸伸出手掌不停地拍她的脊背,好一会儿后镜音铃才回过神来。
 
“谢大人救命之恩……咳咳咳咳……哎我去……太难受了,几百年都没被淹过了…咳咳咳………你衣服都湿了,怎么办?”
 
“哎……这下肯定要迟到……咳咳咳……”
 
“镜音连你……”
 
 男生转过头看她,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蓝眸子里盛着水,一波一波地敛着水纹,如静谧的海,如广阔的湖。眼眶红了一片,双眸蒙上了一层薄雾,散不开,缠绕着悲恸的光。
 
“别生气”这三个字哽在女生的喉咙里,不再像之前呛水一般吐露地毫不犹豫。
 
他喜欢穿白T恤,或是白衬衫,宽大的校服外套罩在外边,板鞋也是干干净净的。当他站在阳光下做广播体操或是抢篮板时,顺着阳光而发光的金发与他淡淡的表情,都十分好看,因为记忆中的男孩干干净净、衣物总是散发着肥皂的气息。
 
可他现在白色T恤和裤管都沾着泥,脏兮兮的,水色延展淋漓,狼狈不堪。刘海黏腻在额头上,金发乱糟糟的正滴着水,原本扎着小鸟辫的红绳也不知丢哪儿了。脸上的水色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湖水,浸了水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喉结上下滚动,不停地喘着气。
 
黄昏的光描摹着他的恐惧,勾画着他封尘了太久太久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将他带入水底,逼迫他睁开双眸看清水的本性。男生双眸无神,没有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她,双手环过她的脖颈,沉沉的气息吐在她的肩胛骨上,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衣料传达给彼此,一下一下地,很快很快。他体温冷得吓人,躯体颤的厉害。镜音铃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谁知却换来了更紧的拥抱,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别动。”即便语言简要,但还是听出了少年的声息里带着少许哭腔,咸涩的泪水落在她的肩头,是烫手的温度。
 
少女没了动作,任由他抱着。黄昏时光,不远处几个稚童骑着单车飞驰于窄窄的弄堂,滑板的滚轮声在其间穿梭,少年心性在你追我赶间渐渐成型。天色微微沉去,渐变的色彩印于浮空,星斗却看不清。耀目的日光逐步隐匿于远处的山头,毫无声息地销蚀着天际线。
 
她垂下双眸,抬起双臂环绕着他颤抖的身躯,像是安抚孩子一般轻拍着他的脊背。男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看着眼前的戏水湖,看沉沉的暮光在湖面流离旋转,而后埋在她的肩膀上自顾自地言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旁。
 
“你听我说……”
 
“我小的时候和你一样,一到夏天,就每天和我朋友们在河里摸鱼玩水打水鸟,水性不比你差。”
 
“水真的很美,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呆在水里,甚至想过能不能把饭端到河边上吃。可是它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可怕到可以拿走生命,就在你不经意间,轻易拿走。”
 
“那天下暴雨,学校停课,我高兴得不得了,我爸载着我回家,就像之前我载着你一样。等到过桥的时候,木桥刚好被冲塌了,我和我爸就掉下去了,最后……只有我回来了。”
 
“第一次溺水是我学狗刨的时候,不知道几岁,当时的我早就忘记了。但是那天暴雨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现在也记得。”

“我从来都不知道,水是这个样子的,直到那天我才知道,而且很害怕。”
 
“你刚刚溺水的样子,我真的吓坏了。我拼命地按你的胸口……就像当年我拼命按我爸的胸口一样。还好你醒了,可是我爸没有。”
 
“不是你的错,你答应我在湖中游也没有跑到外河去,很听话也很乖……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荷花的花茎太多容易缠着……”
 
“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可是不说的话,你一定会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哈哈……”
 
暴雨那天,雨声和人声混在一起,场面混乱,可我脑海只有一个声音,就是父亲不会再醒来了。
 
无论双手如何按压,父亲再也不会背着我在水中玩耍了,也不会骑着单车载着我去买盐水冰棍,也不会和我一起在晚上捉萤火虫再裹着毛毯看星星,再也不会了。
 
你不会知道我拨开丛丛荷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不会知道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后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不会知道泪水溶在湖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你不会知道我为你做心脏复苏的时候不停地喊你名字的神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游到你身边开始疯狂地拉断花茎,一根又一根,就算扯得手心生疼也不管不顾,接着拼命地钳着你往有光的地方游,背着你上岸后把你平放在地上,再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的双腿抬起让肺里的水出来,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你的胸口,甚至人工呼吸。
 

我已经十三年没有认真地碰过水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失去你。

我不想再因为水的本性,而失去任何人。

尤其是我在乎的人。

 
“对不起……连……对不起……”一阵酸意涌上鼻腔,她趴在他的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第一次碰触死亡边缘的镜音铃终究是将埋在心底的害怕释放出来,不知名的情感剥茧抽丝连接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再落入黄昏的夜。
 
“没事就好。”
 
“对不起……”她喃喃着,重复着,隔着湿水的衣料用体温温暖他。
 
没事就好,我的戏水神。
 
 
 



 
*戏水无言君如玉,一光落影唯是你
*又名戏水神
 
 
 
 
 自溺水事件后,二人对此事绝口不提,像是刻意避开什么一样,对他来说是灼烫的回忆和无法愈合的伤疤,但对她来说却是他的软肋。镜音铃偶尔会翘掉社团跑到湖边凫水,和往常一样深泅四方,只是不再嬉戏荷花。镜音连依旧躺在石凳上,偶尔打盹,偶尔用手机翻看网络小说。只不过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掺杂着无法道明的情绪,又或者说像是沾了蜂蜜的棉花糖,被阳光拉得绵长。
 
女生有时悄咪咪地猫着身子游到成群荷花的边缘,看着已经被自己掏空的莲蓬壳儿,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手撕八块。待她玩够了回到岸上后,人字拖旁边放着十来个白糯糯的莲子,用大而油绿的玉兰叶盛着,在树影摇曳下时暗时亮。心里炸开的烟花绚烂无比,只可惜浅睡中的男生却无法知晓。少女便坐在岸边,双腿放进水中凉快,将一颗颗莲子往嘴里送,眯着眼看远处鱼鳞般的散云轻吻着山麓。
 
 天气闷热,夏天的时光在这个小县城停留地太久太久,仿佛半年时光都沉淀在滚滚热浪和炙烫温度中。北方的人们早已换上秋装,中国的最北边也迎来了第一场雪,而被亚热带季风气候控制的城市,有热风吹响风铃,有热光落于树梢,贪凉的孩童一边拿着红领巾飞舞一边咬着红豆雪糕。
 
比赛的日子迫在眉睫,女生却翘了社团坐在石凳上挽着兰花指试着用广东话唱戏,时不时还要自我肯定一下。男生憋笑憋得很辛苦也很难受,但最终还是笑出了声,露出一口小白牙,白衬衫干净如他。镜音铃站起身子一边抬手撩他的额发一边压低了声音念着项羽的台词,他嘴上骂她不正经,却敌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学着她的样子用客家话唱了一遍,她却笑得差些咽气,虎牙晶晶亮。
 
笑声爽朗,仿佛捻了光一般,清澈又干净,传到长街弄堂或是更远的地方。
 
“你们客家话怎么骂人啊,你教教我呗。”眼前的女孩儿像块小粘糕,缠着他黏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女孩子别学。”男生皱了眉,十分不屑。
 
“我很糙的没事。”
 
“不准。”他偏过头,言之凿凿地对她说。
 
比赛当天,即便老师提前下了不准往阶梯教室跑的命令,但依旧有学生趁着早放学急忙跑到阶梯教室看表演,过道的学生多有推推搡搡。冷气顺着门缝溜出来,舞台上几个学生挥动着衣袖,戏腔时而唱得软糯醉人,时而唱得铿锵有力。武将耍了几个后空翻后,台下的观众无一不拍手叫好,凄凉的弦音配合着台上的悲惨书生的戏腔更是令观众入情入戏,书生执手而立,唱尽哀苦惆怅。
 
 后台的化妆间却是人头攒动,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角而起了纷争,不知是谁弄乱了刚盘好的发而起了口角,直到被报幕员训斥了一番才罢休。安静不过一会儿,几个小姑娘又聚在一起对台上的戏剧指指点点,社长宇文鹤从化妆间走出来,只是摇头笑笑,暗道鸡蛋里面挑骨头。
 
 “林初夏,你过来再帮镜音铃补一下妆,我去太热了她脸都被汗糊成屎了!”宇文鹤皱着眉头伸手往她脸上点了点,万分嫌弃地抹在她的戏服上。

“这我有什么办法?学校抠门是出了名的,空调专往评委席上开,喏,我把风扇借给你,一分钟两块钱。”说着女生将她的小风扇献宝似的呈到他面前。

“妈的热死了……”他抢过风扇借风吹干被汗湿濡的额发。

“我说学长,你得先交定金啊,这样白白吹风是不行的啊。”

“回头……等等,你的鞋呢?”
 
 “什么鞋?”
 
 “为什么你穿的是人字拖??”他提着她的裙角看,眉头拧成一团。
 
 “我靠!?”镜音铃急忙撩起长裙,海蓝条纹的人字拖清新脱俗,“靠靠靠靠靠!!!!”
 
 “哎呀哎呀……要坏事。”他却笑得贼兮兮的,哪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咱学校抠门是众所周知,没有多的鞋了,何况虞姬那双还是特别去淘宝租的,你现在和配角换鞋,更不行,跟你这身根本就不搭。”
 
 “该死,落在家里忘了带过来了,当时忘了改地址。裙子那么长……应该看不出来吧。”
 
 “裙子长是一回事,到时候你是要被项羽抱着转一圈,你打算让评委看你那双人字拖?”
 
 “那我去拿,很快。”

接着镜音铃像是兔子一般跳出去,却又给男生给揪了回来。
 
“你这样跑出去,大热天的,妆肯定糊成马赛克。”
 
“没事,我有专车接送,到时候回来补就行了。”

“就镜音连那小破车?”

“他那车有名字的!”义愤填膺的模样配着有些花的妆,倒是很好笑。
 
 “对了,镜音连家住你对面,能不能叫镜音连去帮你拿过来?”
 
 “休想。”
 
 “为什么啊?”语气拖得太长,像是在抱怨。
 
 “我房间是垃圾中转站,谁看谁上天……”
 
 “怎么会……”
 
 男生话还没说完,镜音铃便立刻抢了话头,颇有些视死如归地说:“我送他上天。”
 
 宇文鹤没辙,又不想在非智力因素上丢分,看了看观众席上的学弟学妹们,更不想丢人,最后还是松开了揪着领子的手,镜音铃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褐发男生看着她摇摇欲坠的发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走到化妆间喊林初夏执行B计划。
 
坐在前几排的镜音连接到电话后立刻逆着人流往室外走,出了北门后,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身着绫罗绸缎,黑色的假发挽成髻,金色的发钗垂着光,簪花一朵又一朵,可脚上的一双人字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车锁,不知是无聊还是出气,但他只觉得好笑。
 
他朝她跑来,风灌满了镜音连的白衬衫,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少年面色红润,眸子里沉浸着看不清的温柔和宠溺,一抹浅笑犹如爬山虎,迅速攀爬上她的双眸。
 
视线拉近了些许,浓妆艳抹隐去了她青涩的模样,配着一身大紫色古装和繁琐无用的发饰,难免让他有些失望,却依然是笑着,笑她生起气来嘟着嘴的模样。
 
“笑什么!等你超久!”不知是哪里来的小脾气,手指尖尖戳着他的脊背。
 
“这双人字拖,肯定要载入戏剧社史册。”语气中带着少许揶揄。
 
“哎呀吵死了!!”说着手指往腰窝上走,戳得男生连连求饶。
 
“别闹别闹。”他解开车锁扭过龙头,少女便卷着裙子坐了上去。
 
“真的已经被汗糊到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吗?”她侧坐在座椅上,看着男生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金色的睫毛眨呀眨呀,下意识地伸手去描摹。
 
“嗯,丑得惊天动地。”
 
“骗人,本仙女那么好看,上了妆肯定翻倍的好看。”
 
“我骗过你吗?”
 
“……经常。”而后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
 
回家的下坡路被道路两边的参天大树隐掉毒辣的日头,镜音铃双手环着他的腰,蓝眸子看着碎在柏油路的阳光,不自觉地哼起了儿时的歌谣。热风鼓开衬衫,最终在她环绕之处停下,他顺着风与她合唱。她看蓝天,看白云,看远处卖冰沙的杂货铺,看正在河边戏水的孩童,也看他跟唱的模样。

薄薄的双唇轻轻地嚅动,鼻尖上的汗滴忘了擦,金发将他的侧颜分割成残影。眉眼温如水,圆框眼镜支在红红的耳朵上。

单车飞驰,卷起热风,掠过她的发梢,穿过他的双眼。
 
回到家后,镜音铃看着被自己调快十分钟的闹钟差些急得跳楼,接着把房间刨了一遍都没看见就放在眼前的鞋子。男生在客厅被猫咪挠得受不了,直接闯进房间劈头盖脸问鞋子长什么样接着环视一周低眼一看便提着鞋子走人,也不管身后的她如何闹腾。
 
单车碾过被风吹得凌乱的枝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女生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摩擦出来的些许热度传到脚心。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把眼睛睁大点?”单车转个弯驶向沿河的小路,绿水悠悠,涟漪阵阵。
 
“我当时看我那钟我都要跳起来了,以为你唱歌唱上瘾忘记踩单车……”她闷闷地,不知房间中的不可描述被他看了多少。
 
“没唱……”
 
“唱了!《柳树姑娘》你唱得可大声了!”
 
“……”他尴尬得没话讲,也不想讲。
 
“哎呀,你就是嘴硬,唱了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嘛,虽然都跑了调……诶?你停下来干嘛?”
 
眼前的男生忽然按住刹车,板鞋支在地上。她歪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向着同一个方向张望,争论声时大时小。走街串巷卖豆腐花的秀欣妈挤开推搡的人群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急忙撂下担子跑到对面的肠粉店,将负责掌船拾捡河中垃圾的陈阿伯拉了出来。
 
男生迅速将单车支好,垂着眼开始解鞋带,而后对她说:“你现在踩单车去学校,时间还够,小心裙子不要卷到车轮里,我去救人。”又将手机塞到她手里,“你……到时候找个人帮我录视频。”
 
半秒间,手机又回到他的手中。他回眸,面前的少女褪下大紫色的汉服,月白色的连衣裙一如初见,麦色的肌肤和打了粉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抬手拨掉发套,簪花发钗以及不属于她的墨黑长发一应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短发在阳光下跳跃着数不清的碎光,随风而涌动着,如麦浪似金黄。
 
“你别去!”
 
“你才别去!”
 
你怕水怕得要命,怎么能让你去。
 
他来不及抓住她的手,下一秒便翻过石栏落入水中。
 
水花挑起万丈波澜,落在泛着光的水面上斟开数不清的涟漪,栖息在芦苇丛中的水鸟翻飞成云。她双脚蹬过岸边,顺着力道漂了一段距离后立刻泅了过去,仿佛是她操纵着这幽绿的水,为她而流动,为她而翻腾。少女戏水于河道,如珑璁璞玉,无言却有着无法言明的美感。摆动的双臂、沉涨的衣裙,在水下的她如灵活的鱼群。镜音铃快速游到桥下将沉在水底的男孩捞起,一手圈着他不让他挣扎一手拼命划水。她看着不远处陈阿伯擎着一叶小舟快速移来,便将男孩搭在肩上缓缓渡水。

男孩在她的肩上哭闹,不断地揪着少女的金发,女生受不住,叫他憋好气后脚下使力朝着不远处的小舟游去。
 
人声鼎沸,掌声和呼声四起。她将哭闹的小孩放在甲板上,镜音铃不会哄小孩,男孩的哭声弄得她不知所措,金发被揪得脑袋疼,只好重新沉入水底。男孩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哭得更厉害。
 
淡绿色的影子渐渐接近岸边,水流随着她的舞姿而涌动。少女双手一撑上了岸,翻过石栏,眉头蹙成一团,懊恼着自己见义勇为,不知该如何向宇文鹤交代。
 
少女如出水芙蓉一般,河水洗去了她浓重不堪的胭脂水粉,麦色的肌肤染着红晕,连衣裙滴着水,勾勒着她的身形。
 
树影摇曳,明明已过九月,空气里却散着夏季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几片叶子落在她的头顶心上,风声柔软,她抬抬手便挥了去。
 
他立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前方,戏水神瞧见他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驻足不前,双手捻着湿透的衣服,水流蔓延在石板路上,落下蜿蜒的痕迹。
 
他却大步走向她,一步比一步都要更加坚定,更加笃定。
 
第一步——
 
初见你是惊鸿一瞥,自此难以忘却。你凫水泅渡的光影、你举世无双的蓝眸,在日夜翻转间有了淡淡的温度。此后我很明白,亦很清楚,你与他人不能一样对待。足以说是一见钟情。
 
第二步——
 
相识你却是淡然一笑,坏毛病太多却依然不会令我生厌,甚至想方设法地去包容一切。看着你慌张遮掩的神情,可爱又好笑,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我枯水年纪里的一场雨,你来得酣畅淋漓,我淋得一病不起。
 
第三步——
 
救你是不会犹豫的事情,即使当时我怕水怕得要命。我告诉了你我最不愿意揭开的疤,血淋淋地和你摊牌。你说,时间治愈的是愿意自渡的人。我沉入水中十年不愿清醒,而如今的我因你不经心的一句话浮出水面。我忽然明白,我对水的恐惧已经消失得彻底。
 
第四步——
 
嗯,你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好看的小仙女,可是你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爱居然还去喜欢别人,真是气死我了。
 
第五步——
 
你啊你啊,像块小粘糕一样,好想咬一口,不知道甜不甜。
 
 
 还是尝一口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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